柳府

柳沐玨狼狽的回到家中，只剩下姜氏在門前迎她，柳善才年事已高，去年就已經走了，諾大的柳府只留下姜夫人掌事，她的年歲也頗高，婦人頭上的青絲伴著點縷縷白發。

姜氏也老了啊。

婦人抱著臟兮兮的柳沐玨，哪怕華貴的衣袍被浸濕，她也毫不在意。

“我的玨兒啊，怎么出去一趟弄得如此落魄，快進屋換身干凈的衣裳?！?

柳沐玨伸出手，扶著姜氏慢悠悠的走回房中，還不忘記囑咐道：“阿娘，我都快及笄了，你在家好好呆著就是，你看我如今出門辦事，不也好好的，你放心。”

反正還有灼流在呢。

她有個八條尾巴的狐貍地仙撐腰，自是不會被傷到的。

狐妖此時也收起平日里嬉皮笑臉的模樣，斬釘截鐵的說道：“阿玨，姜主母的生氣越來越淡了，你....”

沐玨沒回狐妖，只是靜靜地守在母親的床邊，細細的為母親整理衣裳，她的神色有些落寞，若是姜氏也走了，這諾大的柳府就剩下柳沐玨，可想而知一個年歲不大的孩子就要在府里主事，日子怕是會很艱難的。

狐妖伸出大手，用力的從自己尾巴上拔下一簇雪白的毛發，吹在姜氏的頭頂處。

“總是有法子的，阿玨，還能再挺半個月吧?！?

沐玨看著母親又吊上了一口氣卻是難掩心中的酸澀，她看了許久，為自己的母親把被子蓋好就走出去。

少女坐在滿是螢火蟲的樹下，望著漆黑的天空閃著一顆又一顆的星子，從前柳善才和姜氏都會抱著自己在這樹下看星星，現在只剩下狐妖了。

她對著灼流說道：“父親的在天之靈還是想讓母親好好的走吧，這半個月我就抓緊把母親手中的事情接過來，你不必再為她續命了。”

狐妖站在沐玨的身邊，用手臂將她環抱住，這么小的人就要面對生死離別，怎么可能不痛苦啊，他只覺得自己胸口疼的發顫。

阿玨把身子向后仰去，墨色的瞳仁看向狐妖多年未曾改變過的俊美面龐。

“灼流，若是我哪一天同父親，又或者是阿娘的樣子，沒了生氣?！彼D了一下。

“你不必為我續命，不論你實力多強，修為幾何。”

“若你不照辦，我想我死后也是不得安生的，總是惦記著你會舍不得我，會難受?！?

“所以灼流，我若是斷了生氣，你當替我去尋更好的山，更好的水，更好的生活。這樣我不論在哪里，都會為你，也為我感覺踏實?！?

狐妖還想說些什么，微涼的小手就撫向了他濕潤的臉頰。

他想說這山這水這人間都不及你半分動人，他定是要把阿玨護的好好的，阿玨若是離開，灼流會瘋。

阿玨的眼睛里帶著笑意，比那天空的星子還要璀璨奪目。

“灼流，斷了生氣我也不會死的，因為我知道，我永遠會活在你的心里，你會答應我的對不對？”

狐妖虔誠的把阿玨手背放在唇邊，貼了上去，認真地說道：“會的，阿玨，我會在你活著的時候，帶你去看那山那水，你若身隕，我便用這亙長的生命讓你活在我的心里，裝著你和山海都好好的活下去?！?

兩人相擁在樹下，這一刻，魔神懂了，她從來都不是看淡了生死，甚至比誰都更為珍重，只是她不想愛自己的人受苦罷了。

“灼流，我肚子餓，我們抓一只雞烤來吃吧。”阿玨甕聲甕氣的說著。

狐妖低低“嗯”了一聲，真就抓了一只雞回來。

不論什么時候，她總是愛惦記著吃。

半個月后，小柳員外給自己的母親姜氏，辦了一場喜喪，她說母親最喜歡那些熱熱鬧鬧的事情，只有狐妖知道，阿玨的心里在痛哭。

京城

鑼鼓喧天的聲音熱熱鬧鬧，柳沐玨并未披麻戴孝，家中二老已是全壽，雖然只有了她一個孩子，但她依舊辦的風光。

少女身下騎的是汗血寶馬，藏青色的華貴綢緞裹在她姣好的身上，直挺著脊背，微笑的望向眾人，她的身后跟的是吹拉彈唱，高歌勁舞的戲班子，紅木的棺材被繞上朵朵鮮花，好看的不像話...

柳沐玨雖是女子，但也不比那男子差上許多，她一個人操辦好姜氏的葬禮，就又投身在她們柳家五百年的基業上，不曾懈怠一絲一毫。

無數漆黑的大手把魔掌伸向了柳家。

但是，狐妖始終都在阿玨身邊。

那天，玉笄貫在女子的三千青絲中，柳沐玨成年了。

阿玨俊俏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柳府的下人跪坐一地。

她用干凈的帕子風輕云淡的把臉上的血跡擦掉，又一絲不茍的疊好放回懷里。

只見她輕哼一聲：“還有何人不服？”

柳府的下人紛紛告饒，他們現在都能看見，那八條尾巴的狐妖將人硬生生的斬成兩截，還喊著坐在主位的柳沐玨。

【娘子】

她干凈白皙的手擺了擺，又說道：“雖然我為女子之身，但我活一日，這柳府就是我柳沐玨的，你們當該謹言慎行，喚我一聲家主。”

“就算我不愛向當今圣上打理關系，但我也是陽慧公主的獨女，論尊卑貴賤，你們都當敬我。”

“況且你們也看見了，地仙他已有八尾，快即仙人之姿，若是有人違逆我，下場自是這般。”

下面的人忙聲說是。

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柳員外的腰桿子有多硬，不光有她親舅舅，當今的圣上撐腰，還有一只八尾地狐佐在身邊。

那日之后，府中再無人敢在太歲的頭上動土。

柳沐玨沒日沒夜的伏在桌案上，金算盤在她修長的手指下打的噼啪作響。

等到好久，她才疲憊的看向身側，開口說道：“灼流，幾時了？”

狐妖欣喜的拿來干凈的外袍披在阿玨身上，把手中已經沏好的君山銀針遞了過去。

狐妖的嗓音溫柔低沉，有點心疼的摸了摸阿玨的臉。

“娘子，午時了，你還未用過飧。”【飧：古人的晚飯】

灼流的阿玨瘦了，干凈的小臉都捏不出點軟肉。

柳沐玨喝著手里的香茗，輕輕的抿了一口，她的嘴角掛上抹不易察覺的笑。

“正好你也沒吃晚飯，我們像從前那樣偷溜出去吃小灶吧。”

阿玨把自己的小臉在男人的手里蹭了一下，眸子里閃著狡黠。

相愛的兩個人總會變得有點同化的，就比如現在阿玨，活像一只靈動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