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的善后工作只進行到一半,現場除了管理設備的工作人員,特教學校的老師就只剩下了橙子一個人,其他老師都以各種理由先行離開。
橙子并沒有什么怨言,大家上了一周的班已經夠累了,周末還被派來做免費的勞動力,能來就不錯了,還能要求他們什么呢?
不過有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橙子心神難安,那就是幾分鐘前有個同事不懷好意地告訴郝好,蒞臨現場的領導覺得橙子帶的這個樂隊節目不錯,希望讓橙子帶著這個節目上CD市的市級別的演出,時間應該是在兒童節,到時候會有全省甚至是全國的隊伍和媒體前來。
這個消息沒讓橙子開心太久,隨之而來的只有焦慮,光是排練這個“殘缺”的節目就花了橙子不小的精力,如果要上更高級別的演出,那估計得掉層皮。
橙子的車停在商場負一層,她不放心讓三個自閉癥女生隊友待在馬路邊,于是在收拾結束后帶著另外三個女生走到負一層,等三個人上車后再一起開出商場。
一通電話打來,橙子接起電話。
“嗯,對,八點東郊記憶,我記得,我現在在開車,等會就過來。”
在橙子工作的星星之家當中,老師分為特教老師和生活老師,橙子的特教老師工作既輕松又累人,輕松在朝九晚四,還有周末雙休;但累就累在和自閉癥孩子們打交道使人身心俱疲,課后還要和家長交流,并且工資也不算多,除了平常義務去做護工,橙子還會去四處跑場打鼓作為副業賺錢。
橙子經常混跡于各大酒吧,作為一名自由樂手只要有活就接,不特屬于任何一支樂隊,反正在酒吧表演,打來打去就無非那幾首歌。
今晚在東郊記憶的演出給的報酬不少,如果能穩定下來會是一筆可觀且穩定的收入,想到這里橙子加大了油門。
這是一輛二手的大眾,已有十年的年齡,據賣車的銷售說這輛車是個“三無產品”,無事故,無泡水,無火燒。但橙子總是能在前排聞到一股水泡過的霉味,這也許是后排三人寧愿擠在一起都不愿意坐副駕的原因。
橙子一改先前和混混吵架的兇狠氣勢,變得溫柔熱情起來。
“平平,你今天刷的那幾下和弦特棒你知道嗎,力度剛好,節奏也穩,真的特別棒。”
她瞟向后視鏡,那位叫平平的大個女生不為所動,坐在窗邊看向窗外。
“還有安安,你彈電子琴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回頭我給你換臺新的電子琴。”橙子語氣仍然很是熱情。
叫安安的女生身材最為瘦弱,埋著頭坐在另一邊靠車窗的位置。
電話鈴再度響起打斷了橙子的情緒,橙子有些不耐煩地接起來,是那位不討喜的同事打來的。
“不好啦程老師!又有兩個學生被家長帶到其他機構去了,說是對方承諾兩個星期內周包會說話。”
同事一驚一乍的語氣讓橙子很不舒服,橙子很平穩地回答道:“他們愿意信就信唄,我們做好我們的就行了。對了,這件事先別和何院長說。”
掛掉電話,橙子深吸一口氣,凝重的表情又快速轉為舒展。
“喜喜嘛,唱得依舊很好,給你打九十分!剩下十分怕你驕傲。”
叫喜喜的女生聽到橙子的表揚很是開心,咧嘴笑起來。
看到自己的熱情終于有了回應,橙子嘴角也流出一絲笑容。
橙子開車進入一個人車不分流的小區,和保安師傅打聲招呼之后一路開到一棟單元樓下,招呼著三名女生下車上樓。
單元樓上某一間房間里,橙子檢查好房間里的水電燃氣,將冰箱里放久的東西拿出來,簡單清理好房間后,叮囑三名女生幾句之后就帶著垃圾下了樓。
橙子回到車上并沒有急著發動汽車,而是躺在駕駛座,雙腳抬起搭在儀表盤上,掏出一根煙放進嘴里點燃,閉上眼深深吸上幾口。
這是橙子一天當中為數不多能夠放松下來的時刻,緊湊的日程安排讓她的生活很充實,但幾乎沒有喘氣的時間。橙子打開車載音響,播放了一首皇后樂隊與大衛鮑伊合唱的《Under pressure》,她閉上眼睛,跟隨著節奏揮動著還拿著煙的手。
皇后樂隊是橙子最愛的樂隊,她最愛的是主唱牙叔放浪不羈的外表之下如同薔薇一般孤傲絢麗的靈魂,玫瑰花的花期很短,就像橙子在現實的壓力之下,也只有這片刻展現靈魂的機會。
不過這一不文明的行為很快引來了保安大叔的聲討,橙子自知理虧,和保安大叔開了幾句玩笑之后就趕緊離開去往下一場。
從北門沿著二環高架往東門方向開,在杉板橋立交下高架,雖然有些堵車,但一路還算是通暢,橙子很有經驗,下了高架就找到地方停了車,總比等會堵在路上好。
橙子從車里拿出兩對鼓棒和一套镲片,將镲片背在背上,將鼓棒插進背包里。在拿東西時,橙子翻到了白天郝好給她買的水果,一張腰貼從袋子里滑了出來,這是一張治腰疼的膏藥,大學時橙子經常腰疼病發,那個時候郝好就給自己買過幾次。
想到這里橙子發自肺腑地笑出了聲,她一直沒告訴郝好,郝好買的膏藥是治風濕的,但橙子每次都會很禮貌地接受郝好的好意,并給予反饋。
今晚的駐場樂手已經和橙子演過幾次,幾人之間都還算是有了默契,這是一支很純粹的商業性質駐唱樂隊,主唱不僅負責唱歌,還負責調動現場觀眾的氣氛,而橙子就需要坐在鼓上,跟著rundown一首接著一首歌打下去就行。
橙子的鼓就像她的性格一樣,張弛有度,從節奏180的Fall Out Boys再到輕松舒緩的民謠,橙子都能輕松應付,全能是橙子最大的特點,當然也是橙子用來吃飯的家伙。
演出持續了三四個小時,橙子打得腰酸背痛,特別是她的背,在演出快要尾聲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刺痛,人差點就要摔下舞臺,后來橙子還是貼上了郝好買的膏藥,勉強打完了全程。
演出結束,收到報酬的橙子先行離開,對橙子來說其他樂手只是同事,工作已經足夠累,下班之后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社交。橙子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演出場地,繞了幾個彎,在一個角落的陰影處抽起煙來。
今天收到報酬四百塊,減去白天演出的私人支出,再減去今天開車的油費,其實也剩不了多少,但橙子仍然打開微信給媽媽轉去了兩百,伴隨著一條語音。
“媽,最近成都雨水多,你那邊咋子樣,如果冷了記得多蓋幾床鋪蓋。”
橙子從小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中,大學畢業后橙子留在成都闖蕩,而患有慢性病的媽媽則居住在兩百公里外的家中獨自生活。媽媽的意思是自己已經在老家活了大半輩子,不想去外面折騰了,但橙子知道,媽媽是不想給自己負擔。
語音發過去,橙子看到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這個時候媽媽應該已經睡了,放下手機,橙子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卻在起身時撞到幾個人。
昏暗的燈光下橙子看不清對方的人影,這個時候總是會有喝醉的顧客到外面吐或者撒野,橙子已經見怪不怪。她隨口說了句抱歉就一旁走去,但那幾個人影仍攔住自己的去路。
橙子的第一反應是被騷擾了,她并不怕,橙子心中更多的是憤怒,擋著自己下班了才是最難以饒恕的一點。她憤怒地抬起頭來,移開一點角度才清晰地看清楚幾個人影的臉——是白天遇到的那幾個混混。
透過微光,橙子隱約能看見幾個混混的表情,有些猙獰還帶有一絲猥瑣。
橙子的直覺告訴她不妙,連忙轉身朝著巷子的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