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望向自己。

周圣不敝帚自珍，直言道：“世間三教，自古有之，千年前，西域佛法尚為小成佛法，《三藏法數(shù)》中，有六識之說。”

“六識者，眼耳鼻舌身意，各有識也，謂依五根，能見五塵而為五識，于五塵境而起分別，為第六識......”

“周圣兄弟，我拜托您就別扯這些高深的了，直說這黑氣是啥玩意，不就得了嘛？”

稍微聽了兩句，一旁的劉旺便已經(jīng)頭痛起來。

直呼受不了。

可不是么？

要讀的進這些花花腸子，還至于去受那練武的苦罪？

周圣微微一笑：“劉兄莫急，我這不是正在說嗎。

我之前曾在道藏中了解過，世間有種黑氣，為‘業(yè)塵’所化，便是針對人之六識，所產(chǎn)生的污濁之氣，

受到這種黑氣侵蝕，人的六種感官，就很容易受到干擾和誘惑，進而不能保持內(nèi)心的清凈和平靜，走向癲狂毀滅之境?！?

“我懷疑，眼下籠罩這桐鎮(zhèn)的黑氣，便是這種侵擾六識的塵氣！”

與劉旺的一頭霧水不同。

張懷義和張之維是知道周圣在說什么的。

只不過。

多活一世的張懷義，對此了解的更多一些。

六識一說。

算是佛門中人的老生常談了。

在佛教的教義中，六識是人們認識世界的基礎(chǔ)，但因為它們常常與執(zhí)著、分別和無明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也被認為是導致人們痛苦和迷惑的根源之一。

按照周圣先前提到的《三藏法數(shù)》，這本經(jīng)典中的解釋。

一眼識謂眼根若對色塵，即生眼識，眼識生時，但能見色，而未起分別也。

二耳識謂耳根若對聲塵，即生耳識，耳識生時，但能聞聲，而未起分別也。

三鼻識謂鼻根若對香塵，即生鼻識，鼻識生時，但能齅香，而未起分別也。

四舌識謂舌根若對味塵，即生舌識，舌識生時，但能嘗味，而未起分別也。

六意識謂意根若對法塵，即生意識，意識生時，即能于五塵之境分別善惡好丑也。

而真言密教中。

更是將六識拓展到了七識、八識、九識，乃至十識、無量識。

這便涉及到更深層次的唯心理論了。

張懷義前世為了渡過心猿關(guān)卡。

曾廣泛涉及各家經(jīng)典。

其中，部派佛教的說一切有部及俱舍宗等。

將六識視作對等，認為此皆一個本體的顯現(xiàn)，而將之定位為心王——即心智作用的本體，稱做六識心王。

將此譬喻為一只猿猴從六個窗口露出臉孔，即六窗一猿。

成實宗是不在五識之外另立六識，認為五識皆一個本體的顯現(xiàn)，稱之為心王。

猶如六道凡夫只見大海掀起的波浪，并未抓住更根源的心智本質(zhì)，只有捕捉表面現(xiàn)象的六識在產(chǎn)生作用。

這些說法，和道教‘內(nèi)圣外王’，儒家‘知行合一’等理論，亦有相通之處。

古來三教圣賢皆認為，唯有先認識自己，才能繼而認識世界。

一個人如果在認知方面都平平無奇，自然也很難達成什么驚人的成就。

張懷義由此理解為。

認知，也是突破心猿關(guān)卡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

......

張懷義收攏發(fā)散得過于遙遠的思維，面露古怪之色，“周兄，這些都是佛門理論啊，難道你們武當山，平時還給你們講佛法？”

周圣尷尬一笑：“那倒也沒有，只是平日里喜歡多讀幾頁閑書罷了。”

聽得這話。

張之維不由扭頭看了一眼自家?guī)煹堋?

嘖，好特么耳熟的說法。

“了不起?！睆垜蚜x渾然不覺地點點頭。

見幾人談?wù)摰暮軞g，劉旺連忙跑出來刷了一波存在感。

“周圣兄弟，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再看這些黑氣，確實有點一種六根不清凈的感覺?！?

“呃......”張懷義頓時被嗆住了。

周圣尷尬一笑：“劉兄說笑了，要是隔這么遠都能被這黑氣牽動六根，那里面的人也用不著救了，咱們直接逃命就行?！?

劉旺：“......”

眾人笑了笑，略過這一話題。

旋即，周圣認真道：“據(jù)我了解，全性之中，最擅長此道的，是有這么一伙人，號稱‘六邪’。

他們各自擅長擾亂人之一識，然后再通過這一識，由點及面，達到擾亂、甚至操控他人思想的目的，可謂是非常難纏?！?

“哦？”張懷義詫異問道。

“這六邪，整體實力如何？我是指性命修為方面。”

周圣想了想，模棱兩可說道：“具體我不太清楚，只是聽山上的師叔說，六邪單個實力倒也沒什么特別的，

但他們修煉的功法古怪，外加擅長針對人之心神，所以也不容小覷?！?

張之維插言道：“你就說這些人和骨魔比，誰更強！”

張懷義瞟了自家?guī)熜忠谎郏D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圣道：“單比修為，那應該是不如，不過咱們也知道，這江湖上，從來不是誰修為高，就一定能勝過對面的，如果六邪聚在一起，肯定比骨魔要麻煩不少。”

“很好！”張之維滿意地點點頭。

很快，便靠近了桐鎮(zhèn)。

日后能夠悟出‘風后奇門’此等奇技，周圣的眼光，自然不必多言。

甫一靠近，便感覺內(nèi)心深處，某種平日里被忽視的喜好怒惡正在慢慢發(fā)酵。

看來正如周圣所猜測。

眼前的黑霧，的確和六識、六根、六塵、六邪有關(guān)。

不過各自門派皆有磨礪‘性功’之法。

眾人都是杰出子弟。

又還沒有深入其中，自然不可能鬧些一碰就碎的笑話。

然而。

真當幾人站在一望無際的六塵黑氣面前，心中還是不由升起一股震撼。

張懷義甚至有些懷疑。

自己此番四人貿(mào)然妄圖鎮(zhèn)壓一地。

到底是不是真如呂家長老所言，草率了個大的！

“怎么說，周圣兄弟，咱們就這么直接闖進去嗎？”

先前周圣裝逼很成功，劉旺下意識想聽聽他的意見。

此時，張懷義卻看了一眼自家?guī)熜帧?

目光中不乏一絲隱隱的憂慮。

說實話，無論是全性妖人大舉進攻陸家鎮(zhèn)，還是張之維帶人解救附屬鄉(xiāng)鎮(zhèn)。

這些事情，前世這老鐵吹牛打屁的時候都沒提到過。

且不提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總之，張懷義嚴重懷疑，此間之事，恐怕不會像眾人想象的那般順利。

尤其是眼下這六塵黑氣，重在攻心。

就更讓人感到不安了。

“我記得，師兄如今正好就在心猿關(guān)卡吧......”

感受到師弟的注視。

張之維卻極為自信的點了點頭，一幅無所畏懼的模樣。

這一幕，自然落在旁邊的周圣眼中。

“嗯......”周圣沉吟片刻，猶豫道：“我是沒問題，不過我大概能感知到，鎮(zhèn)子上的黑氣濃度，還在不斷增加，所以如果真要進去，那就得趁早?！?

這是術(shù)士的直覺。

在周圣看來，眼下這座桐鎮(zhèn)，危險確實是有，但也沒那么無解。

至少，不會是什么必死之地。

張之維點點頭，他也有類似的感覺。

“周師弟，你說的沒錯，畢竟桐鎮(zhèn)太大了，這黑霧雖然來頭不小，但除卻中心區(qū)域需要重視一些，其余區(qū)域，也不足為慮，

畢竟陣法的運轉(zhuǎn)和沉淀都需要時間，哪怕他們從早上就開始運轉(zhuǎn)，也沒這么快?！?

“行，那事不宜遲，咱們直接出發(fā)吧?！?

劉旺按了按拳頭，沉聲說道。

既然知識分子們都表了態(tài)，那他這個粗人，也沒什么好杞人憂天的。

就在眾人以為意見已經(jīng)統(tǒng)一，準備出發(fā)的時候。

張懷義忽然沉聲開口道：“師兄，你先等等。”

“嗯？”張之維詫異回頭。

思索了很久的張懷義，還是決定唱一唱反調(diào)。

“我記得，師兄你在心猿關(guān)卡，停滯許久了吧？”

“是啊，怎么了嘛？”張之維震了震，旋即若無其事道。

聽得這師兄弟二人的對話，一旁的周圣和劉旺頓時安靜下來。

表情有些復雜。

怪不得這位龍虎山張之維師兄實力如此驚人。

原來早就已經(jīng)到這個境界了。

張懷義正色道：“心魔乃是人之雜念所化，最為容易被外界影響所牽扯，而六識，或者說這種六塵之氣，無疑就是雜念與欲望的濃縮......”

“不用說這些，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現(xiàn)在你是覺得，我不適合進桐鎮(zhèn)對嗎？”

張之維神情似是有些不悅。

“沒錯?！睆垜蚜x毫不畏懼地與師兄對視著。

隨后，扭頭看向周圣和劉旺，認真解釋道。

“你我三人境界低微，尚不能感受到心猿之境的恐怖，但我?guī)熜植灰粯?，正在心猿肆虐的?jié)骨眼，若是真在鎮(zhèn)子里面失控，那麻煩可就大了！所有人都要倒霉！”

聽得這話，周圣也不由面露遲疑之色。

心猿關(guān)卡，從來都只存在于宗門長輩的只言片語中。

雖說他們還沒踏足心猿之境，但也不妨礙從老一輩的耳提面命，以及各種書籍上了解到心猿的恐怖。

而且，張懷義這話說的沒錯啊。

心猿和六塵，確實是存在相生關(guān)系的。

以張之維的實力。

一旦因為六塵之氣，被心魔掌控思維行動，那真的會給整支隊伍帶來滅頂之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