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看到信號的沈輔、沈繼兩人一躍而起。

“快！都給我起來！出林殺敵！”

他們在地上趴了半天，早就聽到有大股騎兵經過，只是沒有命令，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初次與胡人交戰，盡管不少人心中仍有忐忑，但遠處傳來的喊殺聲，讓所有人都熱血沸騰。

他們的弟兄就在不遠處與燕軍廝殺，現在膽怯，還算是男兒嗎？

“保持好步伐，速度不要太快！陣型不要亂！”

“前隊舉槍，后隊張弓，準備殺敵。”

“聽我號令，放！”

一陣密集的箭雨，朝著被夾在中間的鮮卑輕騎們灑下。

盡管沒有刻意進行瞄準，但憑借著范圍覆蓋，仍讓猝不及防的燕軍陣腳大亂。

“幢主！大事不妙！晉軍……晉軍有埋伏！”

“我又不瞎！我能看不到？”領軍的彪形大漢面露急躁，進退維谷。

他發現面對這個車陣，自己簡直是一籌莫展。

首尾相連的車陣，加上架在上面的重重大盾和長矛，讓他手下的輕騎很難在正面突破。

想要憑借機動性從背后突襲吧，又因為這伙人是背水列陣而不能實現。

最要命的是，就算是對射他們也占不到便宜。

對方有盾牌掩護，人人披甲，步弓的威力又勝于騎弓，幾輪對射下來，反而是他的手下折損不少。

更不要說現在還從背后殺來了一隊援兵，讓他們的人數優勢蕩然無存。

“幢主！要不要讓弟兄們先撤？”

話音未落，前后兩個方向又是一陣箭雨襲來。

眼前的車陣一時半會無法攻破，而身后的敵人則是在每射一輪的間隙中向前疾行，不斷拉近距離。

腹背受敵的燕軍人心大亂，已經開始潰散的跡象。

“沖！”

連射數輪之后，見距離已經拉得夠近，甲曲與騎隊發起沖鋒。

人人或執刀或持矛，開始近距離絞殺。

他們可不是什么弓箭手，只不過是一群恰好會射箭的重步兵罷了。

“幢主！方才沖刺太狠，馬力已顯不足，再不撤恐怕就撤不了了。”屬下心急如焚。

人心已散，彪形大漢心有不甘的望了眼自家司馬消失的方向，長嘆一口氣。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還是且先顧住眼下吧。

“傳我命令，全軍……”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雙眼猛然渙散下來。

一支不知從哪飛來的冷箭，貫穿了他的喉嚨。

卡在嗓子眼里的最后幾個字，卻是無論如何再也說不出來了。

車陣之中，劉引緩緩收弓，搖了搖頭，

看吧，這就是不戴盆領的下場。

“二郎神射！這下敵軍不戰自潰矣！”一旁的沈勁贊不絕口。

“長史謬贊，眼下敵軍陣型已亂，正是追殺的時候！”劉引沒多廢話，趕忙換了一匹戰馬重新沖出車陣。

原來的那匹黑馬載著他沖刺了一路，現在已經被徹底累癱了。

接下來的追擊就有些無趣了。

燕軍斗志已消，人人都恨不得胯下戰馬能長出八條腿來。

兵甲器械更是扔的滿地都是，生怕自己跑不過隊友。

劉引稍作追殺，也沒有再多做深入。

等他返回的時候，正面的廝殺早已結束，士兵們正分成幾隊有序打掃戰場。

“部曲督！”一聲呼喊從身后傳來。

回頭望去，卻是鄭難當正帶著幾名手下在檢查地上的尸體。

大勝過后，劉引心情大好：“哈哈，是難當啊，今日一戰斬獲如何？”

“唉，只是放了幾箭，都沒怎么和白虜正面交手，他們就跑了，我這身子骨都還沒熱起來呢！”鄭難當一臉遺憾，似乎沒殺盡興。

“若是咱們也有這么多騎兵就好了，就這般一路追殺，直殺到黃河邊上，讓這些白虜一個都回不去！”

顯然這一戰之后，眾人對胡人的畏懼之心已經消弭無蹤。

見士氣高昂，劉引順勢問道：“今日一戰，覺得胡虜如何？”

“不過爾爾！”鄭難當毫不猶豫答道。

接著又興奮道：“原以為這些胡虜占據中原是有多大的本事，今日一見方知若輩也是爹生娘養，也無三頭六臂！”

只是興奮之后，鄭難當的心中突然又生出一股疑問。

忍不住又問道：“部曲督，你說這胡虜不過如此，當年一統天下的朝廷為何還會被趕到江南，又為何遲遲無法克復故土？”

這個問題太過復雜，劉引不想答、也沒有心情答，只能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默然道：“總有一天，咱們會打回來的！”

原本因為這場大勝而激動不已的心情，似乎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確實不是什么好事啊。

牽馬穿過戰場，身邊不時有痛苦的呻吟傳來。

聲音的來源，基本都是那些沒有死透、或者正在裝死的鮮卑兵，在打掃戰場時被補刀后發出來的。

“二哥！二哥！”身后又是一陣嘈雜傳來，不用猜肯定就是劉弰幾人。

回頭望去，幾人都面帶喜色，劉弰左右兩只手還各牽了一匹戰馬。

其中一匹馬上還趴了個人。

“馬上是何人？”劉引好奇問道。

“部曲督……是我……”一臉萎靡的王虎頭仰起了腦袋。

“你這是傷到何處了？要不要緊？”劉引沒想到身手不算差的王虎頭居然會受傷。

一提這個，王虎頭一臉赧然，又把頭低了下去。

他轉身看向其他幾人，卻都是一副猥瑣的笑容。

最后還是趙義出來答道：“部曲督勿憂，虎頭他方才太過托大，清掃戰場時被一個白虜給砍傷了屁股！”

“哦？竟有此事？那白虜呢？”

“已經被我們給剁了！”

劉引這才放下心來，開起了玩笑：“來，虎頭，快把褲子脫了，讓我們給你看看，琢磨琢磨怎么治傷！”

一番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紛紛上手去扒王虎頭的褲子，嚇得他死死抱緊馬背不敢放松分毫。

劉引方才心頭的那抹烏云，也悄悄消散了許多。

接著又問道：“對了，老三，你牽這些馬作甚？”

劉弰轉頭看了看身后兩匹駿馬，道：“二哥，回頭到了洛陽，你得教我騎馬，若是不會騎馬，以后如何跟你沖鋒？”

“像今天你身邊若是有我在，哪容得胡虜這般囂張！”

其余幾人紛紛點頭附和，就連王虎頭都悄悄探出頭，說了一句算我一個。

劉引略一思考，便覺得自己三弟這話說的還真有理。

一個人單槍匹馬沖鋒陷陣確實太過弄險，如果能有一隊人馬跟著自己一同沖鋒，那不管是沖擊力還是殺傷力都能倍增。

況且……技多不壓身，萬一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騎馬跑路可比靠兩條腿要穩得多。

就像今天戰敗的鮮卑人，盡管已經大敗虧輸，但他們仗著速度快，仍逃走了半數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