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硬的弓！”甫一上手，劉牢之便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

但他到底是將門出身，從小便從刀槍劍戟中摸爬滾打出來，還是有把子力氣的。

使出渾身力氣后，竟也將整張弓開的如同滿月一般。

停留片刻后，他顫抖著雙臂，將弓弦緩緩收回原位。

深吸一口氣后，復又贊嘆道：“端的是一把好弓，一張硬弓！”

“不知賢弟可開這張硬弓幾次？”

劉引思索片刻，搖頭道：“這我倒未曾試過，通常都是矢盡則止。”

“哦？矢盡則止？”劉牢之眼中閃出一絲光芒，“看來賢弟也是個善射之人，取我弓矢來，我要和賢弟好好比試一番！”

這該死的好勝心！

劉引沒想到對方做事會如此隨性。

但客隨主便，眼下又有求于人，便也只能答應下來。

射箭也是這個時期比較流行的娛樂方式，既有團體賽形式的朋射，也有單人參與的單射。

像劉引兩人的比試，便是戲射之中的單射。

而既然是娛樂，自然也少不了彩頭。

還未開始，劉牢之便說道：“今日戲射，賢弟想以何物為彩頭？”

劉引有些無奈，回道：“實不相瞞，引孤身隨軍至此，早已困頓至極，哪里還能拿出什么彩頭！”

但劉牢之似乎只是一門心思想要比試比試，立即就無視了他的話，道：“無妨！無妨！射箭本就是咱們安身立命的本事，閑暇之余比上一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彩頭嗎……咱們比完再提！”

“還有，給我賢弟也取一壺箭來來！”注意到劉引腰間箭匣不滿后，劉牢之又特意吩咐了一句。

此時使用起來比較方便的擠壓式箭囊還未出現，胡祿也沒有開始流行，劉引所用盛箭之匣還是比較簡單的皮質箭箙。

不多時，手下兵士便取來弓矢呈上。

甚至還搬來兩個靶子放到了門口空地上。

持弓在手，劉牢之志得意滿：“賢弟，不瞞你說，我家世代為將，吾之曾祖當年憑勁弓一張隨武帝征伐天下，吾家便以此而興！”

“今日咱們遇上，正好較量一番！”

跟隨武帝征伐天下？

晉武帝？

那好像也沒厲害到哪去……

劉引很想吐槽一句，但還是忍住了。

用手感受了一下剛剛呈上來的箭矢，劉引搖了搖頭，抱拳說道：“既如此，這場比試小弟已經輸了。”

“什么？你說什么？”劉牢之有些詫異。

他自報家世不過是想展現一下自己射術家學淵源，給對手施加點壓力罷了。

但沒想到劉引竟然被嚇得直接當了縮頭烏龜。

看來這此人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空長了一幅威武雄壯的好皮囊。

而父親口中的那個謝府君，想必也和他那個弟弟一樣，都是些只會空談的貨色！

連帶著對盛贊沈勁、劉引兩人的謝安，劉牢之都在心中悄悄鄙視了一番。

“怎么？你是怕了？”語氣無形中也冷漠了許多。

劉引微微一笑，抽出一支箭來放在手中輕輕一掰。

箭桿彎曲了一個較大的弧度之后，從中間斷開。

隨即他一字一句說道：“這箭太軟了！”

“箭弱弓強，發矢必狂，我以硬弓射軟箭，對付尋常人還湊合，但和兄長您比試，就差點意思了。”

被暗戳戳捧了一下的劉牢之，臉色瞬間由陰轉晴，大喜道：“賢弟果然是個方家，你們！快去取硬箭來！”

射箭不是光力氣大，能開硬弓就行，一個神射手眼力、技術、體力甚至是弓與箭的搭配都不能馬虎。

稍有疏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那都是能要人命的。

重又取了一壺箭來，兩人站在門口空地前面向標靶而立。

“二十支箭，就比誰射的快，射的準！”劉牢之看似粗豪，但也耍了個小聰明。

在他看來劉引的弓固然很硬，但硬弓若想疾射恐怕會有些吃力，屆時就算他在準頭上比不過劉引，至少也能在射速上稍勝一籌。

“嗖嗖嗖！”

“啪啪啪！”

兩人同時出手，箭如流星，不停的釘在數十步開外的標靶上。

劉牢之一家累世為將，從小便習練射術，自然是手拿把攥。

而劉引前身雖是獵戶出身，沒受過太多正經訓練，但常年在山中射獵飛禽走獸，也讓他于射術上小有心得。

更何況以他現在的體魄，引弓的力道，呼吸的節奏、持弓的平穩都能達到最優水準，比試射術自然不可能難得倒他。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吃了點虧。

那就是他平日射獵的飛禽走獸都是些會動的東西，今天和劉牢之比試射個固定靶，實在是發揮不出優勢。

十箭射出，兩人均是例無虛發。

劉引偷眼瞥了一下劉牢之，對方須發皆張、殺氣騰騰，顯然已經急眼了。

盡管對方身份比自己要高不少，但劉引也沒有絲毫要退讓的意思。

從剛才的對話中他便看出，初出茅廬的劉牢之還是個比較簡單的人。

或許是受累世將門的影響，說起話來都是直來直去，沒什么彎彎繞。

像這樣的人你若是故意讓他，被看穿后反而會讓對方不喜。

更何況……不氣盛還叫年輕人嗎？

不好勝，還當什么廝殺漢！

一念至此，劉引決定拿出點壓箱底的本事來。

伸手探入箭壺之中取出兩支箭來。

一支架在弦上，引弓待發。

另一支則夾于指間，伺機而動。

“嗖嗖！”兩道箭矢破空的聲音間隔極短。

前一箭還未上靶，后一箭便已離弦。

連珠箭，這正是前身頗為得意的一手絕活。

一旁的劉牢之看到他使出這等手段，明顯有點著急，動作開始微微變形。

他沒想到在自己手中勉強才能拉開的硬弓，劉引不僅能隨便開弓，竟然還能射出連珠箭來。

“啪啪！”“啪啪！”“啪啪！”

一陣陣有節奏的中靶聲，如鼓點般敲在心頭，讓抗壓能力本就差點意思的劉牢之更加手足無措。

慌亂之中竟射歪了三四箭。

壺中矢盡，劉引瀟灑將弓一轉，收回腰間，靜靜看著劉牢之射出最后一箭。

一旁的兵卒剛準備上前查看結果，卻被劉牢之大手一揮制止。

“還有什么好看的，是我輸了！”

論射速他顯然不及劉引。

論準度……他如果正常發揮的話，原本還可以搏上一搏，但可惜剛才因為手抖射歪了三四箭，也顯然沒了希望。

這次比試是他徹頭徹尾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