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時大雪封山，很多商賈不再走動，山路難行不說，且賊寇需錢糧過冬，沒有強悍的家底，行路就很難。

而今四月初，軍屯如期而結，東郡和濟北雖然有冬災死了不少人，但是好在大部分百姓提前存下了糧食，災難沒有擴大。

這數月之間，除卻輿論、流言仍然有各族賢才在對立怒罵，整個大漢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長安動蕩不安，荀爽此前在位時，推舉了不少足智多謀、心計極高的人，于是密謀，斬殺了董卓，以王允為首的士大夫集團，掌控了朝堂。

但好景不長，似乎又傳來消息，西涼仍有余部在收攏兵馬，不曾離去，故此仍然還在相互討伐。

而冀州中，袁紹和公孫瓚相斗爭奪青州，劉備與田楷于青州擊破了當地黃巾余賊，斬殺上萬，賊寇不敢北上，只能相聚之后徐徐南下。

南下，自然是順著道路涌入了徐州，徐州之軍力并不能抵擋，已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于是，兗州亦需著重防備。

鄄城新衙，大門邁入后，戲志才疾步走在寬敞的庭院中，沒走幾步就遇到了荀稷和程昱。

“你來了？”荀稷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我來了。”

你不該來……荀稷心里下意識的出現了這句話，但沒有說出口。

“你們不是老相識了嗎？”程昱眨了眨眼，胡須微微抖動些許，咂了幾下嘴巴，“怎么跟有隔閡似的？”

“沒有隔閡。”

荀稷和戲志才異口同聲的道。

“子豐之計略，的確高瞻遠矚，不怪乎當初潁川美名傳揚。”

“志才兄長布局東阿、范縣才是高招，眼下在外之人恐怕都還不知道，我們在此二地駐下了暗兵。”

“那還得是靠子豐你的軍民屯田之策，軍與民可混一冊，拿起了鋤頭便可為農戶，拿起刀兵他們便是兵馬。”

“這才方便我們軍略謀劃，將陽谷設為糧倉，其實也是典韋陣斬黑山賊大將之功。”

“謬贊了謬贊了，”荀稷擺了擺手，咧嘴一笑。

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堂前，于是荀稷很自然的伸手相請，“兄長先進吧。”

“不不不，子豐先進。”

“兄長請，稷是弟弟，怎么能走在兄長前頭？”

“無妨，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戲志才冷不丁的說道。

“哦，你說那次——”

“好好好，不提此事。”

戲志才忙抬手，止住了荀稷的話，這里面的故事，不只是如此，當時不光昏暗中挨了揍，后來還被擺了一道，導致做兄長的顏面無存。

同樣也導致現在兩人之間一頓尷尬。

“你們二位，這里面的故事聽起來好像……耐人尋味啊？”

“尋什么味？”荀稷回頭來看了一眼，然后忽然就樂了，“誒，仲德先生您請，這里您最為年長。”

“不不不，祭酒先行吧，”程昱還是下意識頗具禮節的看向了戲志才。

這還真得讓他先行。

畢竟，現在乃是主公親任的軍中祭酒，總攬軍務、軍情斥候，能掌劍印調配兵馬，其地位自然極高。

這不光是信任其才，同時也是極為信任其忠誠。

“行吧。”

戲志才也怕再謙讓出事來，深深地看了荀稷一眼，先行踏入正堂之中。

今日議事，便是來了幾道非常重要的消息，而且已經得證過，情勢算是頗為危急。

一番清點兵馬、錢糧以及所掌的行軍道路后，戲志才拱手掃視眾人道：“昨夜確證了些許消息。”

“想來在場的諸位也已知道了，青州賊在年初時，在青州被平原相劉備、青州別駕田楷所敗，公孫瓚派出兵馬，趁渡河時而攻殺，斬敵寇數萬，擊退青州黃巾余賊，已有大部分往徐州而來。”

“徐州賊寇，立刻與之聯合，禍亂徐州，致以民不聊生。”

“徐州主弱，難以平定，百姓慘遭劫掠，禍及全境，恐唯有應邵所在之泰山得守。”

“而徐州郯縣、下邳、彭城為守，已穩住了些許局勢，據城而驅賊寇之軍。”

“我們得到消息時，青徐之賊，已經號稱有百萬之眾了！”戲志才面色一凜，鄭重不已的看向諸人，抿嘴嚴肅，雙眸有厲色，瘦削的面龐微微顫動，頗具豪情。

“百萬！”

“竟有上百萬之眾……”

“胡說八道的吧……”

“這仗可不好打。”

“就算是百萬頭豬，都得抓幾個月，何況是這些如狼似虎的亡命徒啊……”

“百萬賊眾過境，誰人能守？恐怕亦要數年方才能平定下來，或是，自守境內，閉城門而不出，待其疲憊再戰。”

“眼下兗州本也暗流涌動，又來這些賊寇，去年我們所得的成果，恐怕會被摧毀殆盡。”

當即就有一位儒生在堂上憂心而嘆，去年的軍屯耗費了多少百姓的心血，犧牲了多少性命。

而今這百萬賊眾，就好似蝗蟲過境一樣，會毀掉整個東郡所有的農田。

東郡到濟北，曹公與鮑相，兩位雄主可是肯寧靜置身于農耕之中，親力親為了大半年，到冬日時仍然在田土間走動，如此心血，若是毀去，這份打擊恐怕亦是難以接受。

同時，若是持這等心思去與賊寇作戰，那反而會受其累，當斷不斷！

那可就，當真是投鼠忌器了……

曹操此時朗聲笑道：“賊寇來勢洶洶，豈能不顧百姓之性命，而今所得，一磚一木皆是心血，多少人的性命堆砌出來的良田，難道就要毀去嗎？”

“疾風知勁草！當下正是諸將揚名之時，正是我等在兗州真正立足之時，不該因此而退縮，你們應該興奮才是！”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賊寇號稱百萬，難道就真的是百萬了嗎？”曹操雙手撐在案牘上，微微前傾，頗為豪放的咧嘴笑著，“他們若是能有百萬副兵甲，百萬匹戰馬，那我聞之將立刻逃進山中躲藏，再也不來匡扶漢室！”

“為何呢？”曹操一臉嘲笑之意。

“百萬之軍，足以橫掃當世，平定寰宇，豈是區區兗州可以抵擋？”

“他們為何會到徐州、又到兗州來？”曹操說這話時，看向了荀稷，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他別過臉去，感覺被記恨上了似的。

“因為打不過劉玄德、田楷，所以不北上而南下，是因為看不上我們兗徐的軍士，不知我曹操之名，不知諸位賢才之智，不知諸位將軍之勇也！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他們在青州不能立足，說明戰力羸弱、殘兵敗將耳。”

曹操說罷，又略有深意的看了荀稷一眼。

嘖，主公這人小心眼，當時不就隨口說了句，原來在這里點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