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荀稷目光堅定，道：“我料定他一定會來攻取，因為周邊再無可去之處，而趁那位袁盟主公立足冀州不久，與公孫將軍還有爭奪，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今年時，袁公趁孫將軍攻伐董賊，命周昂為豫州刺史，奪取其根據，斷其糧道，已然是結仇，孫堅將軍回軍魯陽，揮師攻打周昂和周喁，繼而敗逃，”

曹操點頭之下，接過了荀稷的話題：“嗯，周喁當時歸屬于我，說是文臺兄來與我反目也不為過，”提到這，曹操當即喟然嘆息，仰面向天，神情滿是復雜之色，“我聽聞他說過的那番話——逆賊將滅，卻以我為賊，如此與誰人勠力同心、回天轉日呢？”

“唉。”

曹操在此刻，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歷經這般事，他對同盟諸侯頗為失望，因為當時去追逐董賊的人，曹操亦算其一，卞水敗逃，家底幾乎全無，最后還是靠袁紹又暗中資助，又得家族傾盡家資來援。

他與孫堅，還算是并肩作戰過。

除卻他們，便是曹操當時非常欣賞的劉玄德。

背著漢室宗親之名的人，整個大漢到處都是，但是背著身份，卻與篡漢之賊至死不兩立，拼死護衛的劉姓之人，卻是不多。

奈何，玄德身份地位，家底不厚，無力回天，所能做的的確不多。

但是他的二弟當真不錯。

曹操想到這心里補了一句。

荀稷笑了笑，道：“而現在，張太守既然已經表達了好意，主公可以查其境內兵馬薄弱，為其分憂，以保證田土、山村之間長治久安為名，派遣兵馬駐軍于匡亭、雍丘一帶，踏足陳留境內，先行熟悉地利，操練軍士，令其進退自如。”

“這兩處，可直行往返，運糧方便，易于屯軍，營寨建造山地可以隨意取材，布匹、糧草足夠可以資軍駐扎一年之久，以熟知習得地利、以操練提振軍心、以軍屯定下民望，甚至還能派遣不少屯民去工造擴建營房工事，雖耗資，但定有用處。”

“為何如此肯定？”曹操狐疑的看向荀稷，他不是不信這話，而是擔心此子太過傲氣，每一句話都居然敢說得這么滿。

“畢竟，等不來袁術還可以取陳留嘛。”

“哼，”曹操笑了一聲，“孟卓和我相交莫逆，我非是這等人也。”

曹操只是提了一嘴，快速的越過了這個話題，臉色一松道：“志才倒是與你所言，頗為不同，他要以范縣、東阿、東武陽為固本，陽谷在腹地；墾良田、造屋舍，遷徙百姓居住，打造城防關隘，駐軍于此三處，待北方有亂則進可攻退可守，防備泰山、徐州一帶。”

“太對了，”荀稷一拍手，雙眸登時亮了起來，“不愧是志才兄長。”

“我正要進言！”

曹操又來了興趣，沒想到荀稷還能看到別處，看來他在廩丘這數月，的確是做了很多查探，“那你也說來聽聽，此處如何來敵？”

“在下覺得，青州賊，恐會南下作亂。”

“為何？”曹操眉頭再次緊皺，青州賊？！離我這里極遠，他們在青州禍亂完了自然是占據各地不動，或者向冀州方向奔入太行山中。

怎么會南下呢？

憑什么不北上。

“和袁術一樣，覺得兗州好欺負，以為我軍羸弱不堪，難以支絀，于是目光定然也會看向兗州，他們打不過青州、冀州、幽州的諸侯，自然就會南下到傳聞中更羸弱的腹地。”

畢竟，賊寇哪里有這么好的情報系統，都是聽傳言，估計現在曹老板在外面流傳的戰績，還是汴水幾乎全軍覆沒，被徐榮吊起來錘的慘淡笑談。

呵。

曹操心里的火，被荀稷這句話直接澆滅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淤堵感。

你可以不說這句話的。

“此二略，主公任選一處行事布局，或許都能穩住局勢。”

“不選，”曹操當即告訴了荀稷心中所想，“二略皆要。”

他頗為驕傲的看向荀稷，道：“此二策，我皆想過，自然知曉幾位所言，均為妙策方略。”

曹操總覽大勢，將全局盡數了然于胸，若是要說細化去分派施行，當然是麾下謀臣多方奔走、查探，或者實地治理，亦或是生長于此更為了解。

“那接下來，令行軍中，分派人手，就交給你和志才了。”

“在下不行，”荀稷忙拱手，道：“事務繁忙，還請主公見諒，在下此次回來，就是領賞的，過幾日還要回一趟廩丘，而后趕在冬日時再回鄄城。”

“還回去干什么？”

“回頭看！”荀稷露出了堅毅的目光，斬釘截鐵的說道：“謹防，當地豪紳巧取豪奪百姓之錢糧。”

曹操：“……”

我無話可說。

曹操心里忽然有一口大槽簡直不吐不快。

他覺得荀稷太多疑了。

“多疑真的不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交托給他人看管便是。”

“還是，親力親為吧……”荀稷摸了摸鼻頭，接著道：“而且，主公也不可荒廢，雖然軍屯已過，但而今乃是有更多百姓慕名而來，還是要每日下地護土，或者親自巡察工造之事的。”

“你……”

你欺人太甚！

你自己去吃苦受累也就算了，臨走前還要給我拋下這么一句話！讓我如鯁在喉。

我今年耕了一個夏秋的地了，馬上入冬還不能享受享受嗎！？我不去！絕對不可能去！！！

荀稷不看曹操，仍然是微微低頭看著桌案，笑著勸說道：“若是如此，愛民如此、親身躬耕，若是境內再有士人流言誹謗，再有人言說虛偽，則自有大儒為主公辯經。”

“在下這有句話，主公或許可用之，”荀稷正準備說，曹操直接伸手打斷了他的思緒，而后撐在案上微微前傾上身，和善的笑著，一字一頓的道：“觀人如照鏡，所見皆本心。”

“誒嘿？主公也知道？”荀稷驚喜的樂了起來。

這話是我少時拿來搪塞狗貨哥和無雙爹的。

曹操嘴角抿著上揚，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他看，心里哭笑不得。

這句話，簡直是荀子豐這小混賬的萬惡之源。

……

這一夜之后，荀稷在鄄城分得了一所三進出的大宅邸，據說以前是大族子弟居住，家中出過六百石官吏，有人看過傳言是吉宅。

同樣是這一夜之后，東郡之政明了的朝著陽谷遷徙屯民，興工造，多造冊以征壯丁，但非是苦役，有糧食、俸錢可拿，有所成就后，能免除屯民身份，分得些許田土耕種，繳稅為三地之百姓。

而且，曹操在分派人到各處傳了政令之后，親自帶騎軍往陽谷去，一路上若是遇到百姓在路邊，皆是熱情招呼，每有問者，下馬步行做答。

曹純持劍立于左右，心驚膽戰，生怕忽然竄出個刺客，直接飲恨。

這一趟，還不到十日，各鄉之賢才直呼“蒼天賜曹于兗州，救萬民于水火”，曹操的民望可謂空前絕后。

陳留浚儀縣中，水邊族地，一處宅邸林立之地，一名中年儒生聽聞最近各處所傳曹操之仁義、親民、清正與偉岸，聽得大拍案牘，微醺喝罵。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曹操兇惡，亂世奸賊也，表面仁義包藏禍心也，欲自東郡以奪兗境，功成之后定是策策皆為虎狼！以百姓當牛馬，壯而待宰！”

快別說了，你不要命了。

眼下陳留，曹操也已要入駐于境了呀……

友人想要阻攔，但知道邊讓一向放浪不羈、恃才傲物，并不喜曹操，乃至心中厭惡，故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