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東城。

清晨的碼頭總是最先蘇醒。

隨著第一縷陽光穿透晨間薄霧，碼頭上的熱鬧景象便開始鋪展開來。

船只靠岸，漁網和魚筐堆滿岸邊，飄起淡淡的魚腥味。

沿水路進京的各路貨船停在漁船邊上，力士們忙碌著搬運貨物，汗水順著額頭滑落，晨光中點點晶瑩。

商販們早早擺開攤位，叫賣吆喝，聲聲入耳。

……

陸遙這兩日雷打不動安心養傷，氣色好上許多，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內傷頗重的樣子。

前兩日，他跟隨柳白就是沿東城水路進京，如今又回到東城，街邊不少商販都認出他來。

實在是他的大光頭太顯眼，讓人印象深刻。

正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除去出家為僧的和尚，誰會舍得把自己的頭發剃掉？

那可是大不敬！

莫非這陸鏢頭曾經真是和尚？

卻是不知在哪座青燈古剎尋清凈。

商販們嘖嘖稱奇。

目光又落在陸遙旁邊那兩個金吾衛身上。

兩人當罪犯一樣將陸遙左右夾住，生怕他跑了。

陸遙心里無奈，他好好的在家養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能招來金吾衛上門？

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罪名天上來。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金吾衛一大早天黑還沒亮就來到妙音坊，指名道姓讓陸遙跟他們走一趟。

見到陸遙后，二話不說就要帶走。

柳白用胖乎乎的身子擋在門口，滿臉堆笑道：“二位官爺且慢，不知我這兄弟犯了什么事？”

說著，偷偷塞過去兩張銀票。

金吾衛對視一眼，不動聲色收下孝敬，臉色緩和許多，但還是嚴肅道：“金吾衛例行詢問，請陸鏢頭跟我們走一趟就回來。”

“這……”

“嗯？”

柳白還想細問究竟詢問何事，話頭來到嘴邊又咽下去，很是識趣的不再多問。

看向陸遙，眼神好像在說：“陸鏢頭放心，不管你犯了什么事，柳白砸鍋賣鐵也會把你撈出來的?！?

“……”

金吾衛駐地。

門樓高大，威嚴如獄。

在青龍衛設立之后，便取代金吾衛執掌皇宮守備之責。

金吾衛就從皇城大內遷到了東城，主要職責只剩下巡視臨安的東西南北四城。

在不明就里之人看來，金吾衛已經不再是長公主親信，而是和衙門捕快差不多。

此刻，一處簡易停尸房里。

白布半開著，露出下面蓋著的四具尸體，頭顱碎裂，心口洞穿，死狀可怖。

空氣中，血腥味混合著略微腐敗的尸臭，讓人幾欲干嘔。

呂巖人高馬大站在門口，身子比門板還要寬大許多。

聽到遠處的腳步聲，目光直直落在陸遙身上。

“帶他進來?！?

呂巖說著，已經彎腰進屋，將尸體上的白布徹底掀開。

“好熟悉的味道?！?

還沒進屋，光是聞到這股味陸遙就是一愣。

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

腦花染血，略微腐爛。

“這四人，盡數死在探云爪下?！?

陸遙仔細查看過后，不由得看向自己的雙手，喃喃自語道。

這世間除了自己，竟還有人會探云爪？

他想到了沈傾塵。

自己的確給他完完整整展露過探云爪的要領，可時日尚淺，他能學會嗎？

陸遙確信自己昨晚就在妙音坊，哪都沒去，而且他也沒有夢游的毛病。

否則連他自己都會覺得這四人是死在他手里。

“連自己都這么懷疑，那這些金吾衛……”

陸遙頭一次這么不淡定。

正如他想的那樣，呂巖問道：“陸鏢頭昨夜在哪里？”

“妙音坊，養傷?！?

“可有人做證？”

“自然，妙音坊眾人皆可作證?！?

“呵呵?！眳螏r搖頭失笑，“陸鏢頭說笑了，自己人作證可差點意思?！?

“……”

見陸遙沉默不語，呂巖沒在人證問題上多說，繼續道：“這四人身上殘余的孽龍暴虐之意霸道得很，陸鏢頭的成名絕學探云爪，果然兇煞非常，看得我心神晃動，忍不住想討教討教！”

“他們不是我殺的?！?

陸遙心里翻江倒海。

他沒有弟子，沒有傳人，探云爪是他自己領悟。

要說全天下還有誰會，只能是以學師江湖聞名的衍月宮弟子，沈傾塵。

“哦？”呂巖來了興趣，呵呵笑道：“久聞陸鏢頭聲名，只可惜見面不如聞名啊，大丈夫敢作敢當，何故狡辯？”

“大丈夫當然敢作敢當，可總不能遭受不白之冤，人是死在探云爪下不假，但不是我殺的?！?

“那陸鏢頭不妨說說，整個江湖還有誰會你的探云爪？”

“衍月宮，沈傾塵。”

“嗯？”

眼前掠過一抹紅衣身影，呂巖微微瞇起眼睛。

“據我所知，你與沈公子只是京城初見，他曾借你登聞揚名，陸鏢頭莫不是懷恨在心，有意血口噴人？”

“一個剛下山的衍月宮弟子，如何能僅憑一面之緣就學會你的獨門絕學！”

陸遙攏著手，慢條斯理道：“衍月宮學師江湖，我的絕學本就粗淺不堪，沈公子天資過人，看一眼就學會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派胡言！”

呂巖拂袖而立，怒斥陸遙為了推卸昨夜犯禁殺人的罪名胡言亂語，侮辱武道。

“公孫妙音同是衍月宮弟子，我也與她交手過幾次，怎么不見她學了我呂家絕學岳山??？”

聽呂巖這么說，陸遙也不由得點點頭。

他也認識公孫妙音，可在她身上貌似真的沒看見一點學師江湖的痕跡。

“可能是衍月宮女弟子和男弟子修行側重不同，畢竟公孫妙音是衍月宮第一位女弟子?！?

陸遙說出自己的猜測。

落在呂巖眼里，這就是無話可說的表現，吩咐左右：“將陸遙暫且收押，查明之后再行發落。”

“是！”

陸遙沒有反抗，老老實實被帶走，對他來說在哪養傷都一樣。

只是沒想到，這下可能真的要靠柳白砸鍋賣鐵來撈人了。

金吾衛自打讓青龍衛占了職權，少了很多孝敬，手頭可一直不怎么寬裕。

犯禁殺人的罪名，可大可小，不上稱沒四兩重，上稱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一切就看錢多少。

陸遙剛才提到沈傾塵，雖然呂巖打心眼里不太相信有誰看一眼就能學會別人的絕學，但穩妥起見，還是要找沈傾塵確認一下。

四個囚犯死亡地點就在晉王府必經之路上。

結合死亡時間，結合昨夜沈傾塵和自己分別后的腳程速度推算，呂巖越發覺得這四人就是沈傾塵所殺。

“來人，隨我前去晉王府?！?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