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時的裊裊炊煙只剩零星煙火氣。

丫鬟侍女們穿堂而過，王府里從未有過的忙忙碌碌。

馬車上的東西足足卸滿一整個庭院。

紅玉叉著腰站在院中間指揮裝飾新家。

晉王府屋舍院落太多，這些東西分一分也就不剩什么了，所以著重裝飾小姐和晉王住的地方。

后院，翠竹林。

徐如卿在練槍。

又養了一個白天，她的臀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無恥小賊竟然說我的槍法白給！”

“他才白給呢！”

“哼！”

徐如卿哼哼唧唧，提槍在手，劃出半個滿月，穩穩當當懸停在前。

上步雙手持槍，勁氣自雙腿向上游移，過腰間通渠雙臂。

晚風徐徐，竹葉飛舞盤旋。

呼——！

徐如卿驟然睜眼，槍身一彎，輕輕點在無所依托的竹葉上。

唰——！

槍尖順著竹葉中間劃過，兩片竹葉向兩側無規則飄落，徐如卿扭轉手臂，出槍再點。

唰唰——！

兩片竹葉變成四片。

徐如卿回槍蓄勢，出槍再點，槍身攪動的勁風隨著點槍速度的不斷加快越演越烈。

當四片變成八片之后，不僅竹葉變小了，下落速度更是變快，小細條在空中飛速翻轉。

想要在它們落地之前再點一遍，需要徐如卿擁有更快的出槍回槍速度，和對勁力更加細微的把控。

徐如卿失敗了。

她最多只能將一片竹葉點成八片。

距離《點蒼槍法》大成時的六十四片還有很大差距。

越往后練，越是需要那種山巔滾石般的持續爆發和飛線穿針般的洞察秋毫。

擦去臉上的汗水，徐如卿繼續操練。

她要證明給沈傾塵看，她修的才不是白給槍法呢！

……

吃過晚飯，沈傾塵回到翠竹林。

從送飯的丫鬟手里接過兩個食盒。

對竹林深處那道嬌小玲瓏的身影喊道：

“徐姑娘，吃飯了?！?

“……”

沈傾塵轉身徑直走向翠竹樓，邊走邊喊：

“剛才沒吃飽，徐姑娘不吃，正好歸我?！?

“你敢！”

遠遠的，傳來徐如卿炸毛一般氣急敗壞的回話。

“這就對了嘛，月棍年刀一輩子槍，哪是想練就能練出來的？”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徐如卿對早上沈傾塵突然出手點穴抱自己的行為有些陰影。

瞪了他一眼，拿過食盒。

“那個食盒也給我！”

“這個就不必了，我來喂慕姑娘吃飯，徐姑娘安心吃自己的就行?！?

沈傾塵把食盒藏在身后。

“你——！”

“晉王姐姐才不需要你喂！”

沈傾塵推門進屋，徐如卿在后邊緊緊跟著。

這倆人從一見面就開始拌嘴吵架，慕初妤無奈搖頭。

簡直就是兩個冤家。

“你的肩膀怎么受傷了？又出去和人打架？”

“脖子上怎么也有血？”

沈傾塵一進屋，慕初妤就注意到他身上的血點。

“這回還真不是打架受傷。”沈傾塵回想起剛才慕南歌尖尖的小虎牙，忍不住一陣牙疼，“是南歌咬的?！?

“？”

“呵呵……”

徐如卿雙手捂著嘴，她實在沒忍住笑聲。

“無恥小賊，你也有今天，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對，伴君如伴虎！”

“讓你和慕南歌走的那么近！”

“哼！”

“南歌她怎么會咬你？”

慕初妤也有些忍俊不禁，雖然在父王走后妹妹就變了，但也不至于變成這樣吧？

咬人？

慕初妤懷疑妹妹是不是亂吃了什么菌子或者丹藥？

“我也想知道她為啥咬我，在得知我上了登聞榜之后就變成那樣了。”

沈傾塵攤手，肩膀一抻，頓時傳來兩道陣痛，悶著氣放下食盒。

“？”

“？”

“你上了登聞榜？”

聽到沈傾塵說他把探云手給卸了，徐如卿一時無言，低頭端著食盒默默去邊上吃飯。

大有一種死囚吃斷頭飯的絕望和破碎。

“無恥小賊連宗師的手都能卸去，我還欠他一槍……”

夾起來的米飯掉在地上，徐如卿將空筷子放進嘴里也渾然不知，甚至還嚼了兩下。

慕初妤眼中只有一分震驚，其他九分都是欣喜。

在她聽見沈傾塵修煉時的呼吸后，她就已經知道這位未婚夫婿的與眾不同。

他的呼吸法門很特別，動靜之間，摻雜諸多玄妙變化。

慕初妤同樣是武道天才，她在沈傾塵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呼吸法是武道基石。

正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一磚一瓦皆根基。

晉王府憑什么橫壓江湖，其中之一就是獨步江湖的呼吸法。

沈傾塵覺得慕初妤的目光有些灼熱，他可著實受不了這種眼神。

夾起一口米飯放在她嘴邊。

“吃飯吃飯，再不吃可就涼了?！?

“嗯?！?

慕初妤只是腿廢了，手又沒廢，哪里需要這樣一口一口喂飯？

豈不是顯得太矯情？

她本想說自己來就好，可話來到嘴邊就混著米飯咽下去了。

“就讓他喂這一次，就一次！”

慕初妤暗暗下定決心。

……

徐如卿心不在焉，根本沒心情吃飯，應付兩口又跑去竹林里練槍。

沈傾塵靠在一根竹子上遠遠看著。

他沒騙徐如卿，他沒練過槍，更不會槍法。

現在有一點懂了。

可槍法，看懂是一回事，實際下手操練是另一回事。

沈傾塵取來一根竹槍，并沒有刻意追求徐如卿那種動作標準，雙手隨意握著。

這是他第一次嘗試使用正常兵器。

行走江湖帶一把拂塵是衍月宮弟子標配。

提醒自己時時拂塵，切記不可沾染歪門邪道。

只是如今，沈傾塵的拂塵貌似被賦予了家法一樣的象征意義，突然變得神圣威嚴起來。

為了保持這種家法威嚴，自是不能隨意取用。

沈傾塵本身也更喜歡傳統兵器，可以搭配的身法和招式比拂塵更多。

身法，在沈傾塵看來，是除了呼吸法之外，最重要的武道基礎。

要學兵器，先學身法。

尤其是下山后，時常被人追著拜堂，他就是憑借不錯的身法才能守住童子身。

白天得見陸遙那種混元如意的宗師身法，沈傾塵略有所得。

想趁著學槍法的機會，將白天收獲的武道真解消化吸收，并融會貫通。

“你就這么想找我算賬嗎？”

“就算肩膀有傷也要學槍！”

徐如卿扁著嘴，怒氣沖沖過來，奪過竹槍丟在一邊，拽住沈傾塵的袖子。

“走，擦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