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菁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握在沈傾塵手里的小手一動不動。
沈傾塵自是不知柳菁心下已經翻江倒海。
叮鈴——
一枚玲瓏小巧的青銅鈴鐺從袖口滑落，沈傾塵輕輕晃了晃。
“這是……”
柳菁聽到鈴鐺聲，風浪滔天的心一下子風平浪靜。
秋水眸子眨了眨。
“妙音鈴？”
“嗯。”
沈傾塵把青銅鈴鐺放在柳姨手里，讓她拿著，笑道：“誰說柳姨沒有名分的？”
“拿了妙音鈴，柳姨就是妙音坊的掌柜了。”
柳菁瞪大眼睛，感覺手里的鈴鐺突然異常沉重。
她本就不想虧欠更多，怎么會要這種東西？
重新塞回沈傾塵手里。
語氣異常強硬道：“這東西太貴重，姨姨不能要，也沒資格要。”
柳姨的反應看在沈傾塵眼里。
他就知道會這樣。
唉——！
沈傾塵轉過身，趴在石桌上，鈴鐺放在旁邊。
“如果柳姨不要的話，這可如何是好？”
沈傾塵嘴角苦澀，眼里難掩失落：“我不懂經營之道，妙音坊在我手里只能明珠蒙塵。”
“師姑不在，姑娘們也都跑了，朝廷不會坐視銜月街這處臨安最聲色之地冷清一半。
唉，我終究還是守不住師姑的產業……”
沈傾塵唉聲嘆氣，憂心忡忡。
“說不明哪天，朝廷就派人來商量地皮轉讓，到時候柳姨也沒地方住了。”
“我真是糊涂啊！”
“竟然一氣之下把來接柳姨的家人打跑了。”
“這下是徹底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沈傾塵說這些話的失落樣兒雖說大部分是演給姨姨看的。
但話里的內容并沒有一句假話。
妙音坊年后到現在已經連續三個月坐吃山空。
欠了朝廷三個月的供奉。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縱然公孫妙音朝里有人幫襯，可供奉這事，長公主一直十分看重。
大虞接下燕帝留下的爛攤子，本就需要休養生息，與民更始。
后為鎮壓黃國公謀反，幾乎掏空國庫。
更別說每年還需要大量軍費開支，養煉士卒，提防南疆黎嶷部族。
國家沒錢，各地藩王卻因魚肉百姓，牧養治下王民，一個個肥的流油。
所以，長公主代政監國首要決策就是填充國庫，鼓勵商貿，還有最重要的削藩！
哪里有錢，哪里就逃不過長公主的垂眸。
……
柳菁出身皇商世家，從小耳濡目染經營之道，年少時頗有聲名。
許家效力軍營，從不經商。
嫁到許家這幾年，柳菁都快忘了自己是皇商之后。
沈傾塵一語驚醒夢中人，柳菁這才想起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
她會經商！
雖然不如柳家那些活了大幾十年的老掌柜，老江湖，但她的的確確是有經商天賦的。
只是荒廢了幾年，這個天賦還能不能重新撿起來，她自己也不確定。
她不想做一輩子金絲雀，不想一輩子被人養在籠子里。
又或許，人人都是金絲雀，養在天地這么大的籠子里。
住在后院很好，很安靜。
可柳菁知道，只有前院繼續歌舞升平，才能讓后院繼續這么安逸下去。
讓周圍人都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這世間有太多風雨，需要有人站出來，撐起一把傘。
從前那個角色是公孫妙音，現在她想讓那個角色是沈傾塵，還要多加一個她。
柳菁拿起桌上的青銅鈴鐺。
不沉，握在手心甚至沒什么感覺。
可在柳菁心里，她不是拿起象征妙音坊掌柜的信物，而是拿起自己曾經失去的勇敢。
她就像一只已經知道窩下懸崖有多高的雛鷹，她早就已經沒有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
她當然害怕自己粉身碎骨，但她更想要豐滿羽翼，飛上天空。
想看一看更大的籠子是什么樣子，竟然能關住沈傾塵這個小滑頭！
“柳姨，你這是……”
沈傾塵抬起頭，胡亂在桌子上扒拉，手落了個空。
只見那枚玲瓏小巧的青銅鈴鐺已經穿過紅繩，系在了一只凝雪皓腕上。
“既然傾塵這么信得過姨姨，姨姨怎么會讓傾塵失望呢？”
“柳姨……”
沈傾塵會心一笑，然后直接撲進柳菁懷里。
“我就知道，柳姨是我下山后遇見的最好的人了！”
雖說是沈傾塵撲過去，但事實上卻是柳菁被他緊緊擁抱著。
熾熱的呼吸吹進柳菁耳朵，讓她心癢難耐，忍不住歪頭躲避。
沈傾塵把頭埋在柳菁發絲里，吸進肺腑的空氣香噴噴的，惹人迷醉，忍不住輕輕蹭了蹭腦袋。
柳菁眸光凝滯，大腦一片空白，雙手不知所措的僵硬在半空，羞紅妝染耳垂，好似兩粒晶瑩剔透的火紅石榴。
“傾……傾塵，你別……別這樣……”
“姨姨快……快喘不過氣了……”
沈傾塵瞬間松開懷抱。
“柳姨你怎么樣，對不起柳姨，我剛才太高興了，一時激動……”
沈傾塵語無倫次，為自己的“冒冒失失”狡辯。
“柳姨？”
“你……沒事？”
柳菁掩著嘴，秋水眸子彎成兩道月牙。
見沈傾塵慌亂無措又疑惑的茫然模樣，柳菁忍俊不禁。
“怎么？就只許你騙姨姨，不允許姨姨禮尚往來啊？小滑頭！”
沈傾塵眨了眨眼睛。
“柳姨這招用的這么熟練，想必以前沒少用它騙心上人吧？”
叮鈴——！
柳菁抬手輕輕揪住沈傾塵的耳朵。
“小滑頭，你再敢胡說八道，姨姨可真生氣了！”
“不敢了，不敢了！”
雖然耳朵一點也不疼，但沈傾塵依舊連連討饒，求放過。
四個小侍女懷里抱著劍，一直在旁邊守著。
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柳菁哪里真舍得揪耳朵，只是假把式，也就是沈傾塵這個小滑頭，能演的和真的一樣。
不過柳菁也愿意陪他這么演下去。
曾經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那些畫面，正在現實一點點發生著。
沈傾塵在她身邊的每一個瞬間，她都視若珍寶。
都覺得……那是落筆成真的仙跡！
沈傾塵起身，整理衣冠，漸漸藏起臉上的笑意。
“柳白，還不過來拜見你家小姐？”
“來了！來了！”
柳白聽到沈傾塵這一嗓子，從靠在墻上打盹中醒來，晃了晃臉上的肥肉，急匆匆過來。
“柳白，見過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