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菁是被飯香味叫醒的。
迷迷糊糊睜開惺忪睡眼,發現床邊空蕩蕩的,沈傾塵已經不見了。
聞著飄進屋里的飯菜香氣,柳菁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慵懶的掀開云被。
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從沒有過的踏實。
柳菁甚至想著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侍女們醒得早,見柳姐姐醒了,過來服侍她梳洗打扮。
“柳姨,吃飯吧!”
柳菁輕移蓮步,順著香味,款款來到雨亭,沈傾塵笑著迎上來。
美美睡上一覺后,柳菁氣色很明顯上了一個臺階。
換上一襲淡紫色的綢緞長裙,裙袂隨風輕擺,如同一朵初綻的牽?;?。
纖柔小手順著臀兒輕輕抹過裙擺,坐在沈傾塵身邊。
“這些都是你做的?”
柳菁杏眼一眨一眨,看著桌上的幾碟小菜,都是她愛吃的,時常在公孫妙音這蹭飯。
“小時候跟著師姑學了幾手,只會做這些家常小菜?!?
“柳姨生在富貴之家,想來沒怎么吃過吧?嘗嘗怎么樣?”
柳菁拿起銀筷,輕輕夾起一口,動作溫柔而細致。
輕啟朱唇,細嚼慢咽,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隨著她的節奏而緩慢下來。
“別光看著姨姨吃,你也吃!”
察覺沈傾塵的目光,柳菁咀嚼動作漸漸變得不自然起來。
“你們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沈傾塵招呼侍立在旁眼巴巴看著,直咽口水的四個小侍女。
“謝謝少坊主!”
姐妹四個難掩喜意,小跑著取了碗筷,坐在沈傾塵和柳菁對面,埋頭苦吃。
亭外云銷雨霽,水汽飄蕩在空氣中,氤氳如霧。
銜月街,一隊人馬直奔妙音坊而來。
剛剛趁著雨停出門的販夫走卒紛紛側目,讓開道。
銜月街這等勾欄聽曲之處,這么大搖大擺拖家帶口的,打小還是頭一回見。
一行人商旅打扮,隨隊鏢師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個個人高馬大,腰間長刀懸直,森冷凝目。
可本該帶頭的鏢頭氣息萎靡,腳步虛浮,手下人一左一右攙扶著。
細看之下,這隊人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
看客恍然,猜測多半是押送進京的鏢被人劫了,僥幸撿了條命回來。
……
一連串的腳步聲從前門傳到后院,沈傾塵感知敏銳,眉頭一皺,放下碗筷。
“柳姨先吃著,我出去看看?!?
“嗯?!?
關上院門,沈傾塵穿過前堂。
環視一圈,目光著重在光頭鏢頭身上停留片刻。
最后看向站在一行人中間那個大腹便便的胖掌柜。
“受傷就去醫館,妙音坊不彈喪曲兒?!?
“哪來的黃口小兒!”
頓時有鏢師喝罵一聲,就要抽出長刀,被老掌柜一個眼神制止,只能冷哼一聲,悻悻低頭。
胖掌柜走過來擠了個笑臉。
“呵呵,年輕人火氣大,挺好,公子怎么稱呼?”
“受傷就去醫館,妙音坊不彈喪曲兒。”
沈傾塵指著門口,根本不理會胖掌柜的套近乎,依舊復讀機一樣重復著剛才的話。
胖掌柜臉上笑容逐漸凝固。
身后十七個鏢師冷幽幽的眼神死死盯著沈傾塵。
進京路上押鏢車隊遇上了代王的車駕,莫名其妙承受一通代王的怒火,要不是跑得快,全都得折在道上。
那可是足足十車上等綢緞,還有各種搜羅來的奇珍異寶!
十年經營,嘔心瀝血,柳家能不能借此翻身,重回皇商之位,可以說就靠京城這一遭。
為此柳家出動大價錢,請來的都是江湖上實力拔尖,信譽極高的鏢局負責押送。
且從涼州到京城,一路上下打點。
一句和氣生財,和氣生財,日后發達必有重謝,再加上隨隊鏢師清一色外家好手,鏢頭更是宗師實力,沒人不給面子。
眼瞅著青云有望,只差臨門一腳。
去求許家通融關系,求代王高抬貴手,結果吃了個閉門羹。
而且聽許家門房說小姐已經被休出許家,還告訴他們莫要橫生枝節?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柳家這一回,不僅讓商會盟友投的錢打了水漂,更主要的是開罪了代王。
皇室宗親,個個都是活祖宗,只能哄著供著,哪是現在的柳家能惹得起的。
啞巴虧一吃,從此往后涼州怕是再無柳家商會了。
胖掌柜心如死灰,深深感覺到一股絕望。
見沈傾塵這么不守江湖規矩,連名頭都不報一下,明顯是瞧不上自己。
不過心境低沉歸低沉,胖掌柜也知道,這是京城,不是偏遠涼州。
沈傾塵器宇不凡,說不定就是哪家少爺來這聽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京城少爺瞧不上落魄商賈,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秉持著和氣生財的基本素養,胖掌柜心里氣歸氣,臉上還是掛著僵硬的笑容,自報家門道:“涼州柳家商會,柳白?!?
“還請公子賞臉,我們不來聽曲,是來接我們家小姐回去的?!?
“你們家小姐?在這?誰告訴你的?”
沈傾塵臉色略微緩和,放下手,明知故問道。
“在這,在這,我托人問過許家,說小姐昨天就在妙音坊,這不雨剛停,我們就來了嘛。”
柳白見沈傾塵不再趕人,愿意溝通,又樂呵呵湊過來。
“你們家小姐可是柳菁?”
“欸對對對,正是柳菁!”柳白眼神一亮,“公子認識那就好辦了,勞煩公子告知小姐,柳白在這接她回涼州?!?
“接她?你家小姐不是許家媳婦嗎?怎么?回娘家?”
“這……”事關小姐名聲,柳白不敢多說,“柳家家事,公子還請不要打聽。”
“家事?”沈傾塵冷哼一聲,一把揪住柳白衣領,“你們柳家真的把她當家人嗎?”
嗆啷啷——
長刀晃過冰冷光芒,一眾鏢師紛紛提刀上前,將沈傾塵圍在中間。
柳白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公子此話何意?”
“字面意思?!?
沈傾塵一把推開柳白,鏢師趕忙上前扶住,憤然怒視。
“柳姨嫁到許家后沒有一天開心過,如果你們真的把她當做家里人,當初就不會讓她成為家族聯姻的犧牲品。”
“柳姨在這生活的很開心,不會和你們回去的。”
“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