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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里求生

一個人,羞惡之心,總是有的,不過看他的性格同所受教育怎樣,然后分出能受或深或淺的刺激。鄧玉林雖是比較心寬的人,可是他并非不知廉恥。洪媽這一頓冷嘲熱諷,他一陣傷心,止不住哭出來了。洪媽看到他捧了那盆水,站在廚房中間發(fā)癡,這就搶上前,雙手把盆接過來放在桌上。因看到盆里有手巾的,這就把手巾擰了一把,遞到他手上,和顏悅色地道:“四爺,您別把我的話,擱在心上。我是一個婦道,您還能和我一般見識嗎?”玉林接過那手巾,擦了一擦眼睛,因道:“我并不怪你,而且你說得很對。一個人有兩只手兩只腳,不能顧全他自己的衣食,這已是很可恥的事,何況我們家老爺子,還是扔下了那大股家財?shù)摹N覀円稽c兒不能做事,反把那樣大批家財花掉了。”洪媽笑道:“只憑你這幾句話,就讓人高興起來。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你們明白以前做錯了,那就好辦,以后別再跟著錯就是了。來,我給你把臉盆送了去。”她說著話,將盆送到玉林屋子里去。玉林將一只袖口,揉擦著眼睛,低了頭,跟在后面走,只看了自己的鞋子尖,到了屋子里催洪媽出去,將房門掩上,一個人悄悄地洗臉。玉山、玉峰在母親屋子里抽過兩支香煙,又喝過兩杯茶,自然是說了不少的話,可是玉林始終還沒有前去參加會議。玉山連連地叫了幾遍,也沒有聽到他答應。玉山便皺了眉道:“像我們老四這種人,能有了辦法,天下事就都有辦法了。人家把大炮對了他的房門口轟,他還可以睡得著覺的。你說他起來了,也許他又睡著了吧?”玉峰道:“那不能夠,我親身看到他穿衣下床的,我去拖他來。”說著,向玉林屋子門口奔了去。卻不料那里是兩扇門閉得鐵緊,屋子里并沒有任何聲音送了出來。用手推推那門,里面已經(jīng)是閂上了。便叫道:“老四,你這是怎么回事?叫你出來商量事情,你反是把大門關上了。要你商量事情,也不要你馬上掏錢出來,你躲著干什么?”他在外面盡管是嚷著,但是屋子里的人,一點兒回聲沒有。玉峰道:“咦!奇怪了,怎么一點兒聲音沒有?”于是走到窗戶邊,用手指搗了一個窟窿眼,向里張望著。只這一瞧,把玉峰的魂也嚇掉了。大叫了兩聲“不好”,便搶到房門口去,歪了肩膀去沖撞。通通幾聲響,玉山也就隨了這聲音直搶出來。他到了面前,轟的一下大響,玉峰已是把門撞倒,人隨著門,直跌了進去。玉山跟著走進去看時,也呵呀大叫著,原來是玉林將一根捆綁鋪蓋的繩子,搭在屋頂?shù)臋M梁上,人在下面吊頸自盡了。玉峰卻是機靈,搶上前,就攔腰把玉林抱住,回過頭來叫道:“大哥,你去解那繩子。”玉山跑上去解繩子時,無奈周身抖顫,手里拿了繩子,一點兒用不出力來。解了許久,兩手還是捏住了那繩子疙瘩直管抖,玉峰兩手抱著人,又不能騰出手來。還是田氏隨聲趕到,在身上掏出一串鑰匙,將鑰匙繩子上的小刀,橫著把繩子割斷。玉峰把人抱著,放到床上,首先把頸脖子上的繩子解開,口邊連道:“不用慌,還有救。”一面俯著身子,就去施行人工呼吸,鄧老太太攙著她第三個兒媳阮氏,顫巍巍地站在人后面。臉已是蒼白的了,哽咽著道:“家門不幸啰。怎……怎……么這樣事都有了。”玉山看到玉峰救人那樣鎮(zhèn)定,把周身抖顫的程度,也就減低了一些。慢慢地挨近了床前,用手摸了一摸玉林的鼻子,已經(jīng)有了呼吸。便回頭來向老太太道:“不要緊,不要緊,可以有救了。而且剛才他在繩子上,就沒有吐出舌頭來,這是不很厲害的樣子。”鄧老太太也是站在床面前,由袖籠子里,抽出一條手絹,來揉擦著自己的眼角,因道:“這孩子平常全是懦弱無能的人,憑他自己的女人,就治得他成了個可憐蟲,不想他有這種決心,干出這樣的事來。老三,你說了他什么呢?”玉峰道:“我哪里說了他什么?我把他叫醒,就到您屋子里去了。我們說話的時候,他還是笑嘻嘻的呢。他這樣的來一手,真是誰也猜不著的。”阮氏道:“是的,他并沒有說什么。”玉峰瞪了她一眼道:“這又有你可以說的話了。”她不敢作聲了,紅了臉,把頭低下去。這時,二少奶奶黃氏也就來了,她站在房門外,把頭伸著,向里面張望了一下,因道:“四弟怎么干出這種事情來了呢?現(xiàn)在應該好了吧?”在屋子里的人,全都只看了她一下,并沒有答言,只有玉峰轉過身來,向她點了兩點頭道:“他好了,沒有什么要緊了。”玉林便在這個時候,很沉著地哼了一聲。不想黃氏在門外,比在屋子里的人,還要聽得清楚,喲的一聲,倒退了兩步,田氏道:“黃妹平常膽子很大,這又這樣膽小。”黃氏在門外瞪了她一眼,淡笑道:“你不用譏笑我。假使我家里沒有一個男人,出了這樣的事,我看你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你能上前把玉林抱了下來嗎?”鄧老太太抖顫著嗓音,喝道:“你們真沒人心,家里有了這樣的事,你們還鬧啦。鬧就鬧罷。”說著,把臉板了起來。黃氏道:“是大嫂開口先說我呀。”鄧老太太也就不去再和她答話了,自走到床面前去看受傷的人。所幸玉林在繩子上吊著的時候并不怎樣長,因之經(jīng)過玉峰一番施救,已是慢慢地醒了過來,大家就不回老太太屋子里了,全坐在玉林屋子里,向他勸解。一個自殺的人,當時受了幾分鐘的興奮,那是不顧一切,向死路上走去的。但是醒過了這幾分鐘之后,那就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兒卑鄙。像玉林這樣的青年,為了這一點兒小事自殺,那更透著是一位懦夫,不能奮斗,所以現(xiàn)在家里人圍在床面前同他說話,也倒是無話可說,只有微偏了臉在枕上睡著。至于讓他自殺的那個根本問題,現(xiàn)在倒是解決了。洪媽聽說玉林在屋子里吊頸,知道是自己惹的亂子,也是嚇得兩只腳軟綿綿的,在廚房里站立不起來,口里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看看無人,索性兩只手伸開食指,叉住了地面,對了廚房門,跪著下去,額頭撞地,咚咚地響了幾下。后來聽說人有救了,也不敢到玉林屋子里去張望,連忙跑到自己屋子里,打開箱子,在襪子筒里,掏出兩塊現(xiàn)洋,自到街上去買米買菜。她回來之后,把飯菜全做得了,才放著膽子到玉林屋子里去。看許多人圍在屋子里坐著,玉林高高地枕了枕頭,躺在床上,進得房來,先就笑道:“四爺,你干嗎這樣地想不開?我這么大年歲,還苦扒苦掙地干著呢,你好像一棵樹才是剛發(fā)芽,將來成長的日子,還要鋪開好大的樹蔭,給大家乘涼呢。”玉林知道她是有點兒難為情的,便向她強笑著道:“這里沒你的什么事,你別來啰唆了。”洪媽聽了這話,索性走近一步,走到屋子中間來,向大家望著道:“我本來也就沒敢來。現(xiàn)在把飯做好了,請大家吃飯,我來問問放到哪兒吃?四爺也不吃一點兒東西?”玉山道:“什么?飯做好了?你看,我們忙了這一上午,把吃飯的事情,也都給忘了。”鄧老太太道:“洪媽,又是你墊的錢,辦的午飯嗎?”洪媽笑道:“這沒什么,只要我有錢墊得出來。”大家聽了這話,彼此都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什么。洪媽道:“米也買了,面也來了。家里不是還有半斤多干面嗎?我又買了兩斤面加在里面,做別的也來不及,我就給大家抻面吃,現(xiàn)在下得了兩碗。”鄧老太太道:“既然如此,玉山你們就端著吃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晴了。吃飽了,你出去跑跑看,多少想點法子回來。玉峰,你也出去,家里的事交給我了。”玉林在枕上望了大家道:“咱們又不是做買賣,挑出擔子去,多少可以掙幾文回來。這話太著實了吧?”玉峰坐在床前一張凳子上,站起來對他望望,微笑道:“你不必同我操心,你就好好地休息兩天就是了。”他交代完了,同玉山到廚房里去,就各捧了一碗面在手上吃。玉山笑道:“這一頓飯,我們可以在廚房里吃,下一頓飯呢?”玉峰道:“下一頓飯若還是在廚房里吃……”玉山道:“你以為怎么樣?”說時,可就把眼睛向兄弟瞪著。玉峰道:“不怎么樣,我們自己努力吧。”他說著話,把筷子架在面碗上,放到桌上去,還按了一按,在懷里掏出一方手絹來,擦抹了一陣嘴,將頭點了一點,笑道:“我們這就出門去。”玉山捧了那一大碗面,卻只吃了一半,將筷子頭挑著兩根面,拖得很長的,送到嘴里去,將四個牙齒對咬著,一小節(jié)一小節(jié)地咬了下來,兩只眼睛,對了碗里只管出神。這里玉峰有要走的樣子,他不吃面了,也跟著把碗向桌上放去。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你就是照著以先商量的步驟走去嗎?”玉峰道:“我想著,能照著預定的計劃做去,那是很好。萬一不然,我也可以在四點鐘以前,帶一點兒錢回來。大哥呢?”玉山背了兩手在身后,低了頭慢慢地向前走,走到前面院子里,將右手捏了拳頭,在左手掌心里,連連打了兩拳,咬了牙道:“我一定也在這個時候,帶些錢回來。難道我這么一個大人,所想著那樣極小限度的一點兒款子,我還弄不回來嗎?”玉峰微咬了下嘴唇,瞪定了眼珠,向他望著。玉山倒不注意到兄弟的態(tài)度,自跑到屋子里去,披上了大衣,戴上了帽子,就走了出來。他女人口里連連地嚷著,一直追到院子里來。將手一揚道:“喂,你就是這樣出去嗎?你打算什么時候回來?”玉山道:“我出去拼命了,希望你能夠鼓勵我,不要再從中來打攪。”他口里說著,腳步依然向前行,田氏跟著走道:“并非我和你打攪,你出去得這樣匆忙,我有幾句話同你說。”玉山已是走到了大門口,回轉頭來道:“不要緊,我想不到法子,我也回來,我絕不自殺的。”他向后看著,腳步還是向前走,疏神忘了下臺階,人就向雪地里一栽。田氏叫了一聲“你看看”。趕步向前來攙扶他。可是玉山很快地就扒了臺階站起來,將兩只大衣袖子,亂撲了身上的雪,笑道:“不要緊的,不要緊的。”掉轉身來,就向胡同口外走去,頭也不回。田氏一手叉了門樓下的磚墻,望著他的后影,倒很是出神。玉山直走到胡同口去,才回了頭一看,看到自己女人還站在門口,倒呆了一呆,然而自己鼓了一股子勁出來,那是絕不回去的。這時,大街上的雪,算是已經(jīng)掃干凈,只有空閑的一些地方,還是帶了污泥,堆著大小的雪堆。太陽照在兩旁鋪雪的屋脊上,另幻出一種寒光,西北風由陽光里經(jīng)過,兀自向人身上送來一種嚴肅的冷氣。玉山本是把那件破大衣的領子,操扶了起來,圍了頸脖子的,這時,他把胸脯子一挺,將領子放下。插在衣袋里的兩手,本來是半縮著的,也不再縮了,似乎使足了勁向下?lián)巫 km是那件破舊大衣,非常沉重,也大開著步子,向前走去。看到街上拉人力車的,或坐汽車的都向他們射著一眼,感想是隨了各種人物起浮著。這樣地走了一小時,他走到前門外的蔣家胡同里了。這里有不少的商家堆棧,他看出了一家門號,就上前敲門。出來開門的,是一位穿藍布夾袍的黃瘦子,外面罩著青布夾背心,頭上戴青布尖頂瓜皮小帽,頂上綻了一個小的紅疙疸,這就無論他怎樣和氣,也不免帶上一股子俗氣。他看到了玉山,抱著拳頭,笑嘻嘻地問道:“大爺,久不見啦,老不照顧我們了。”玉山聽到,覺得是比被他打了一個耳巴子還要厲害,臉紅得變成了紫色,站在院子頓了一頓。可是只有兩三分鐘之久,他就把這事回想過來了,因大聲笑道:“李掌柜,你把時歷書看錯了年份了,現(xiàn)在的大爺可不比以前了。”李掌柜笑道:“大爺,你不必客氣,我并不同你借錢。”說著這話,掀著上房布門簾子,讓他進去。玉山笑道:“這是你反過來說,怕我同你來借錢吧?”他說著這話,已經(jīng)是走進了屋子來,只見他正中桌子上擺著碗紅燒肉,里面擱了不少的香料,熱氣騰騰的,把香味向鼻子里直送了來。另外一個小藤簸籮,里面一大堆白面饅頭。自己出門來,是一個半飽的肚皮,現(xiàn)在看到這種東西,聞到這種香氣,肚子里卻翻騰得十分厲害,嘴里的饞涎,就泉涌著要向外流,自己極力地忍耐著,吞下去兩口。李掌柜招待他坐下,就有小徒弟來敬奉茶煙。這一間北屋子,李掌柜是把會客室、飯廳、佛堂都混在一處的。旁邊另有一間屋,垂著藍布門簾子,乃是賬房,玉山以前也到這里來過,掌柜的都是讓到賬房里去談買賣,現(xiàn)在可就不向里面讓了。生意人處處都打著算盤,這屋子里只放了一個鐵質(zhì)的煤球爐子,由冷的地方進來,猛可的自然很暖和,可是坐久了,也就很平常了,因之把身上那件破大衣脫下來以后,不免微微地扛了兩扛肩膀,身上穿的這件稀爛的羊皮袍子,灰色的嗶嘰袍面,沾染了好些個油痕污點。李掌柜拱拱手坐在他對面,對他周身上下,早看了個透徹。這就笑問道:“真不知大爺今天有什么好事可以照顧。”玉山被他一問,臉又紅了。但是自己一路行來,是鼓足了自己的勇氣,無論如何是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的。于是向他裝出很從容的樣子,苦笑著道:“真的,我要說窮了,人家是不肯信的。就是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家那么有錢的人家,怎么一說窮,就窮得不能收拾了呢?實不相瞞,我家是連飯都沒有吃了,這殘冬要過不去。我還有點兒皮貨,愿意盤給你買去。”李掌柜這一聽,心里就明白了,把桌上那一瓦缽子肉,放到爐子上來。依然在對面椅子上坐下。玉山道:“掌柜的,你不必客氣,只管用飯,你一面吃,一面談買賣得了。”李掌柜笑道:“這倒不忙。大爺家里,皮貨那自然是很多的。大爺何必自己來,打發(fā)一個人來說一聲兒,我自然會到家里去看貨。”玉山笑道:“用不著去看,我把貨帶來了。”李掌柜聽了這話,倒有些愕然。玉山卻一點兒也不介意,伸手到衣袋里去慢慢地掏出一大堆當票子,向李掌柜面前遞了過來,李掌柜看到,更是驚訝,就站起來把當票子接著,笑問道:“大爺這是什么意思?”玉山道:“這票子里面,狐皮也有,紫羔也有,灰鼠也有,都是好皮桶子,自然,日子遠一點兒,可是沒有當死的也很多。你把它贖出來了,除了本利,總還可以掙幾個錢。我們現(xiàn)在絕沒有許多錢去贖當,丟了又可惜,所以愿意把這票子轉讓給貴號。你拿算盤敲敲,能值多少錢,估計著有利可圖,就隨便給我?guī)讉€錢吧。”李掌柜聽了這話,左手拿著當票子,右手兩個指頭沾著口水,一張張地掀了看,看完了搖了兩搖頭道:“這不成,我還不知道這貨色怎么樣呢?”玉山道:“你的意思,是要先看了皮貨,然后才肯收買我的當票子嗎?”李掌柜的道:“這是大爺?shù)氖虑椋規(guī)湍阋粋€忙,其實我們敝號里,就沒有做過這件事。”玉山聽到,在那未曾退紅的臉上,加了一層慚愧之色。這就笑道:“那我感謝你還念交情,不過你也可以想到,我若不是等著錢用,我還做出這樣的事來嗎?你可不可以今天先移我三塊兩塊的用一用呢?”李掌柜聽說,又把當票子掀著看了一遍,點點頭道:“倒不必論什么當票子,就是你大爺老遠來著,移一塊兩塊,我還能說什么嗎?你請坐一會兒。”玉山笑道:“你請用飯吧,我坐一會兒不妨事。”李掌柜笑道:“那就不讓了。”他說完了這句話,徑自把肉缽端上桌子,自己坐了下來,左手捏著饅頭,咬上一口,右手拿了筷子,大塊的肉夾著,就向嘴里塞了進去。玉山看到,真不知道要說什么是好。見他這桌子上放了一張小報,就隨便地捧起來看。那李掌柜或者是很餓了,只管低了頭吃,并不去理會玉山坐著有什么感想。玉山自去看他的小報,卻沒有理會到李掌柜去。直等李掌柜把飯吃飽了,用手一抹嘴,直站了起來,這才向他道:“對不起,對不起。”玉山放下報,笑道:“現(xiàn)在該聽你的話了,你能給多少錢呢?”說時,站了起來,向李掌柜望著。李掌柜在身上,掏出一盒煙卷來,先取出一根,向嘴里銜著,他銜到嘴里,已是把煙卷盒子向懷里揣起來,倒揚著臉向玉山望了去道:“大爺,你抽煙的吧?您抽一根,可是我這煙不大高明。”說著這話,把煙又掏出來直送了過來。玉山兩手向前推著笑道:“這個你倒不必客氣,我不會。還是談買賣吧,我今天十分急著錢用,你能不能先移動幾塊錢給我,等你看了貨再講價錢,我倒是不急于這一層。你若是怕上當?shù)脑挘覀円宦返疆斾伬锶タ簇浬部梢裕蟾胚@一卷當票兩三塊錢,總還是值的吧。”李掌柜笑道:“我不說了嗎?我們和大爺有交情,就是大爺不出讓這一卷當票子,移動個三塊兩塊的,我也沒有話說。”玉山笑道:“你若不收我的當票,我就不好收你的錢,好在我還認識別家皮貨局子,我就再到別家商量去。”李掌柜笑道:“多年不見,大爺?shù)钠膺€是這樣。那么,您就在我這兒先拿三塊錢去,不必拿兩塊了。再過兩三天,天氣晴好了,我憑了當票子到當鋪里去看貨。”玉山也沒說什么,鼻子里哼著,點了兩點頭。李掌柜笑道:“大爺,你可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這里給您三塊錢,是讓您今天先坐車子回去,并不是說出這一注子錢,就把您的當票算買下來。”玉山道:“李掌柜,我是看過銀錢的人,難道這一點兒事全不知道嗎?請你先把這三塊給我吧,我還等著回家去。”李掌柜聽了他這話,倒有些疑惑,為什么催錢催得這樣緊?不過自己答應給錢了,卻也不便臨時退堂,只好慢吞吞地在賬房取出三塊錢來,交給玉山。玉山拱拱手走出大門,手里托著三元銀幣,昂頭哈哈大笑,自言自語地道:“我以為你們同我絕緣了,到了現(xiàn)在,你還是到我手上來了。我死了,我也要鬧個絕處求生,現(xiàn)在我總沒有死。”他一面笑著,一面向胡同外走,手里拿了一塊銀圓,搖撼著叮當作響。這不但是胡同里來往走路的人,看了他很是注意,就是站在崗位上的警察,也對他睜了兩眼望著。但是他并不介意,只是一面笑,一面說,一面走,后來警察走過來,同他迎面相遇,就攔住了他道:“喂!你這位先生,打算到哪里去的?”玉山翻了眼向他道:“你問我干什么,反正我有了辦法了。有了錢就有辦法了,我在家里出來的時候,心里已經(jīng)想好了,我一定得死里求生。我要像我老四那樣,索子一套頸子,大事全完,那不算本事,我們有一口氣,也得奮斗。巡警先生,你說是不是?要在往日,李掌柜那樣子,我就大耳刮子打他,可是我現(xiàn)在是要死中求活的人,我得干我的大事,不能跟小人一般見識,哈哈,走啦。”他一仰著頭,又大開步子向前走。巡警道:“喂,你有病吧?你不能走,你家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玉山搖著頭道:“我要死中求活呢,現(xiàn)在不能回去。”他頭也不回地,大步子搶出胡同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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