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華還是天真了。

他本以為，只要不殺余人彥，再以華山派的身份轉圜，青城派和林家就有講數的機會。

但看現在的情況，之前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無功，青城派和林家之間，根本沒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強弱之間，只有刀俎和魚肉的關系。

或者說，贏家通吃。

輸家呢？

輸家沒有選擇的余地，臣服還是毀滅，只能看贏家的心情。

方云華之前還想著，把林家送到對抗路，就能欣賞到祖安級別的對線。

哪知道敵方作弊，直接搞了個禁言。

對線？

不好意思，你本事不夠，別說保住全家，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更有甚者，“我”愿意和你說話，都不是想在道理上勝過你，而是想讓觀戰的人知道“我”占理。

看清江湖行事規則后，方云華自然要站出來。

......

校場中，除了覺塵、余滄海、愚術三人，余者皆是捂著耳朵，臉上露出難耐之色。

覺塵和尚瞳孔微縮，就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樣。

‘岳不群不在，昨晚就是這小子！’

余滄海心中微喜，打量方云華幾眼，陰陽怪氣道：“怪不得敢悔婚，原來是有華山派撐腰。哼，好一個華山派，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他轉過頭，看向剛止住眼淚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阿囡，你爹是個沒用的，你來說句話！這門親事只要你同意，干爺爺就是綁，也要把林家小子綁回去。”

“干、干爺爺，可那、那是，華、華山派。”

少女似是有些害怕，抽抽搭搭的說了一句，連忙躲到了于人豪身后。

“華山派？”

余滄海環視賓客，忽然冷笑一聲：“拳歸少林、劍出華山，好大的名頭！想欺負咱們青城派，也沒那么容易！”

“師傅！”

方人智躬身一禮，搖著扇子越眾而出，對眾人拱了拱手：“江湖上有些騙子，專門充高手騙高門大戶，師傅您一心修道練劍，對這些下三濫所知甚少。可我方人智混跡市井多年，這種事可是一清二楚。”

“方人智？”

方云華眼中兇光閃爍，心中殺意漸盛：“嘴皮子挺利索，就是不知道你脖子硬不硬。”

“多謝關心，在下脖子硬的很。”

方人智拱了拱手，笑嘻嘻的摸了摸脖子，又繼續說道：“諸位、列位，今天的事，太蹊蹺，福威鏢局遍布江南十省，林總鏢頭拜師，這么大的事，岳掌門怎會不親自到場？

會不會是......哎呀！是我多管閑事了，哎，也怪我師傅心善，擔心林家遇到騙子，這破財倒在其次，倘若貴府麟兒被誤了前程，著實讓人可惜了......”

“混賬！”

聽他左一個騙子，右一個下三濫，林平之起身怒喝道：“我師傅......”

“稍安勿躁。”

方云華攔住徒弟，目光掃過青城派眾人，臉上忽然露出和煦的笑容：“余觀主，我原以為，你作為一派之主，當著江南武林同道，必有一番高論。沒想到盡耍些無中生有、栽贓嫁禍的把戲。

我師妹岳靈珊就在這里，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她的身份。而余觀主你，卻縱容弟子信口雌黃，還說什么騙子、下三濫，真是讓人笑掉大牙。連青城派的臉面，閣下都不準備要了嗎？”

“大膽！”

“竟敢污辱我師傅！”

“日立先人。”

青城弟子勃然大怒，紛紛大聲咒罵起來，川話罵人又急又快又毒，著實讓在場賓客大開眼界。

方云華對罵聲充耳不聞，忽然哈哈一笑，譏諷道：“余觀主，你干兒子和干孫女，怎么一家人是兩種口音啊？

到底是你徒弟被人戴了綠帽子，還是發現林家有了防備，怕之前的借口拿不出手，這才臨時拐了個小姑娘呢？”

他看向于人豪身后少女，鼓勵的說：“來，小姑娘，再說幾句話，諸位來賓見多識廣，必然能聽出你的來歷，到時候肯定把你送回家。”

“老子婆娘湖北的，關你龜兒錘子事！”

于人豪面色大變，連忙抓住少女胳膊，嘴上不干不凈的罵了一句。

但在場老江湖不少，只見此人色厲內荏，便明白這小姑娘來路肯定不正，連帶著看余滄海的眼神都不對了。

余滄海面沉似水，一時陷入了尷尬境地。

有理走遍天下，而在武林正道中，這句話其實可以理解為“有借口殺遍天下”。

只要占著理，只要有合適的借口，別說殺幾個人，就是殺人全家、滅人滿門都沒問題。

這次南下福州，余滄海原本的借口是“替師報仇”，畢竟自己師傅因林遠圖而死，自己反過來干林家是很合理的借口，放在正道也說得過去。

他回想起南下福州的初衷，原本的借口是“替師報仇”，畢竟自己師傅確實因林遠圖而喪命，自己反過來用這個借口對付林家，在武林中也算得上合情合理，江湖同道也難以指摘。

設想中最好的結果，自然是仗著有心算無心，一舉踏平林家，接著廢了林震南，奪取《辟邪劍譜》。

然而，當得知林家已有防備時，他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原本的借口雖然還能用，但成功的把握卻大打折扣。

更讓他頭疼的是，林家父子竟然雙雙拜入了華山派，這一變故，讓他的借口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長青子與林遠圖比武身死，作為長青子的徒弟，他余滄海但凡要一點臉，就該找林遠圖的兒子報仇。

然而缺德的是，林遠圖兒子全死光了，只剩林震南這根獨苗，即便真要報仇，也只能和林震南這個孫子動手。

可真要是這樣，豈不是成了以大欺小？

“以大欺小”是江湖大忌，林震南身邊但凡有一個正道中人，就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在武林中，“不得恃強凌弱”這一條，是所有正道的共識，也是秩序的基石，但凡沒有這條門規，都會被打入邪魔外道。

這也是余滄海暗中行事，想要快速解決林家的原因——

只要沒有別的證人，那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人能確定自己是否以大欺小。

但現在一切都拿到了明面上，林震南只要愿意，完全可以把比武時間延后，然后請自己師傅出面代打。

余滄海還是有逼數的。

笑死，要是老子能拿下岳不群，還用得著千里迢迢跑這一趟？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坐實“干孫女”和林平之的婚事，然后給林震南來個超級加輩。

只要這件事成了，林平之就是自己徒孫女婿，那《辟邪劍譜》又算什么？

福威鏢局都能弄到手！

正因為揣著這個期望，所以“為師報仇”幾個字，他進門后一句也不提。

可惜他不想提，有人偏偏不讓他如愿。

方云華哈哈一笑，眼中盡是鄙夷之色：“別罵了，聽你們罵人我都想笑。余觀主，你來林家是為什么，在座朋友可能不知道，你還想瞞過我？”

余滄海鼠須一抖，心下感覺有些不妙。

隨即便見方云華面向來賓，朗聲說道：“據我華山派前輩記載，四十多年前，余滄海的師傅長青子，聽說閩南有個林遠圖名氣很大，又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以為能踩著人家揚名立萬。”

“你也給我住口！”

余滄海運足內功，驟然厲聲爆喝。

在場但凡修為不夠的，頓覺胸口發悶眼前發黑，難過的幾乎要吐出來。

但他看向月臺，卻見方云華先是屈指掏了掏耳朵，繼而轉頭看向自己，不悅問道：

“你吼那么大聲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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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干不動了，明天繼續！

PS2：輩分還是有用的，易國梓是方證徒弟，方證又比五岳劍派掌門大一輩，所以易在五霸崗和令狐沖動手就是“以大欺小”。華山都有七大戒，少林戒律只可能有多無少，違反很可能受到嚴懲，以致于點出輩分差后，他的臉都嚇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