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啊，你這話就不合適了。”

陸大有忽然噓了一聲，搖頭晃腦道：“師傅都說：楊老英雄為人方正。那他咋會這么陰晦呢？把人往壞了想，你這樣可不好。”

“六師弟，少說兩句。”梁發有些看不過去，上前扯扯陸大有袖子。

“三師兄你別拉我。”

陸大有手一揮，望向英白羅嘿嘿一笑：“九師弟，還好這里都是自己人，在外面你可別胡說八道。憑空污人清白，鬧不好是要捅婁子的。”

“我沒有！”

英白羅漲紅了臉，氣的眼都快直了，心說我云華哥就是這么寫的，怎么可能有錯？

“沒有？”

陸大有叉著腰，賤兮兮的不住點頭：“嗯哼哼，確實沒有，既沒有人家這么做的根據，也沒有你惡意揣測的憑據。”

“誰說的——”

英白羅伸手入懷，下意識想要掏出證據，狠狠砸到陸大有那張怪笑的臉上。

轉念又覺不好，于是冷哼一聲，不屑的撇了撇嘴：“我懶得和你一般見識。”

陸大有本只想刁難幾句，可見他這副看傻子的模樣，心中反而起了真火。

“有你就拿出來嘛！”

他慢慢說著往前走了幾步，趁英白羅沒注意，忽的探手在其胸前一劃，一個小冊子立刻被扒拉出來。

英白羅連忙去抓，陸大有又笑嘻嘻拿屁股一擠，那冊子反而飛的更遠。

“你干什么！”

他狠狠瞪了陸大有一眼，再回頭去找冊子，卻發現冊子竟在師傅腳邊。

不好！

“哪怕是師兄弟，玩鬧也要有個分寸。”

岳掌門板著臉訓斥一句，陸大有連忙賠笑應和，英白羅卻是面色煞白。

嗯？

岳掌門心中狐疑，彎腰作勢欲撿。

英白羅果然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似乎十分緊張地上之物，讓人很難不懷疑有問題。

他隨手撿起冊子，正好翻開的是第一頁，便見上面寫道：

【華山劍法以險為要，環境越險、臨敵越易，若遇強敵，不可闊處迎戰，需誘入險地擊之，若以短擊長，不可入狹地，可游而擊之......】

岳掌門心中一突，飛快往后一頁頁翻去，隨即臉色頓時陰沉起來。

往后每一頁，都畫著一式華山派的劍招，而那些寫在空處的圖解，竟比自己對招式還要深刻。

見師傅面色大變，眾弟子頓時噤若寒蟬。

有人擔心的看向英白羅，有人瞪向陸大有，陸大有也心虛的低下頭。

岳掌門翻到末尾，合上冊子看向封皮，就見上面寫著六個大字——

“哼，華山劍法，還精要！”

他哼了一聲，抬頭看向英白羅，冷冷道：“你的字是我教的，你寫不出這字，也沒這個本事。說說吧，到底是誰，竟敢私自抄錄本門武學。”

英白羅被師傅一看，頓時冒出滿身冷汗，眾人也被嚇了一跳。

華山派規矩不多，但也有“七大戒五小規”，而“私自抄錄本門武學”，正是犯了七小規第四條。

梁發偷偷看了看師傅，走到英白羅身旁小聲道：“九師弟，東西哪兒來的，你快和師傅解釋清楚。”

英白羅咽了口唾沫，冷汗從額頭流到眼角，刺得眼睛生疼，身子也不自覺顫抖起來。

若是騙師傅，就是犯了門派第一戒，但又不能出賣方師兄......

他左思右想，怎么都覺得不對，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說！”

見英白羅依舊不吭聲，岳不群面色漸漸陰沉。

欺師滅祖、不敬尊長的弟子，也就沒有必要留下來了。

英白羅咬咬牙，猛地跪了下來，腦袋在地上磕得梆梆作響。

“師傅恕罪！”

他挺直腰桿決然道：“是弟、弟子，看方師兄劍法練得好，纏著他寫下來的，師傅，您要罰，就罰我吧！”

竟是方云華？

岳不群目光閃爍，看著手中冊子，忽然想到一事，轉頭看向梁發：“阿發，去把你九師弟的包袱拿過來。”

完了，全完了！

英白羅腰桿一塌，像是斷線的木偶般癱了下去。

梁發聞言，反而松了口氣，連忙恭聲應下，取下包袱恭恭敬敬呈到師傅面前。

岳掌門將手探進包袱，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再縮回手時，手中又多了一本冊子。

兩本？

眾人呼吸一滯，同情的看向英白羅，心中卻犯起了嘀咕。

岳掌門拿起第二本冊子，見封面寫著“華山內功精要”，內容也和第一本差不多，每頁一張內力導引圖，空白處則寫著修行訣竅。

看到劍法精要時，他其實只是有些吃驚，文中雖有驚人之言，卻未脫劍氣之爭時，那些劍宗天才的窠臼。

但在看到這本內功精要的內容時，他的感覺只能用茅塞頓開來形容。

作為華山氣宗最后傳人，岳不群劍法可能有所欠缺，但對內功的理解，卻是集劍氣之爭七十余年之大成。

可即便如此，他在翻開冊子時，依舊被其中“聚氣沖關、搗淤破闕”的闡釋震得不輕。

有人將內功修煉以“水滴石穿”來比喻，但這個說法并不準確，用“積水通河”反而還貼切一些。

常人周身十二正經、奇經八脈，恰如干涸的河道，雖能容水流過，本身卻被巨石、朽木、淤泥阻塞。

每日修煉內功，其實就是以丹田為堰、以內力為水，不斷往堰壩蓄水的過程。

等水蓄得足夠多，便要開堰放水，用水沖擊淤物，讓河道恢復暢通。

諸般流傳于世的內功秘籍，就像是一部部先賢所著、用以疏河治水的方略。

有的方略所記之術，耗時既長，而且只能疏通寥寥幾條河道；

有的方略所載之法，效率略強，并且可以疏通多條不同河道；

有的方略所錄之道，高絕玄妙，不僅能疏通所有河道，還能以一通百，將更細的溪流，末端的溝渠也盡數打通。

岳不群凝目細看，不斷咀嚼著書中文字，又暗暗與《紫霞神功》對照，越看越覺得心里發麻——

如果依舊用“疏河治水”比喻，單以疏浚“手少陰經”和“手太陽經”這兩條河流來說，《紫霞神功》中的方略能稱之為“良策”，而那《華山內功精要》卻算得上絕世之策。

好一個方云華！

三年通兩經，原因竟在這里。

岳不群心中忍不住的震驚，不斷回憶所見所聞的功法中，到底有沒有能更完美修煉這兩條經脈的方法。

‘即便是有，我也沒聽說過。’

得出這個結論，岳掌門頓感五味雜陳，但現在卻不是想那么多的時候。

“白羅，你起來吧！”

他暗運內勁平復情緒，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這兩本冊子，就暫時就放在為師這里。”

“啊？”

英白羅一臉茫然，被眾師兄攙扶起來，怎么也不明白師傅是什么意思。

隨即他小心翼翼的問：“師傅，那，那個冊子，我還能看嗎？”

這兩本冊子，絕不能流出去。

岳不群本想拒絕，但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點頭：“若是想看，就在我身邊看，明白了嗎？”

“多謝師傅！”英白羅麻利跪下，喜滋滋的磕了個頭。

？？？

眾人望向師傅手里，不約而同在想一個問題：方師兄、方師弟，到底在那兩本冊子里寫了什么東西？

岳掌門卻是望向南方，心中默默想道：珊兒，你可要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