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岳靈珊張口欲言，轉念不知想到了什么，臉頰一紅便壓低了嗓音，柔聲問道：“方師兄，你怎么不說話了？”

之所以這么問，倒不是方師兄說話有多好聽，只是突然變得安靜，她反而感覺有些不習慣。

“你是不是傻？”

方云華深深的看了少女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十分淺顯：我又不是話嘮，干嘛一直說話？

“你！”

岳靈珊柳眉倒豎，正要開啟斗嘴模式，就見簾后人影晃動，只得暫時按下怒氣。

“怠慢了客人，還請兩位貴客恕罪。”

珠簾后，一個干巴老道踱步而出，笑著向方云華二人拱了拱手，看起來很是歉疚：“貧道沖慎，見過兩位小友。”

此人身無寸鐵，多半只修拳腳。

方云華目光一掃，不著痕跡退后些許，抱拳笑道：“華山派方云華，見過老道長。”

“晚輩岳靈珊，見過沖慎道長。”岳靈珊也連忙行禮。

這小子，果然不簡單。

沖慎道人打量彼此距離，心中不禁凜然：“原來是華山派的小友。”

說著看向岳靈珊，試探道：“不知君子劍岳先生是......”

“道長目光如炬，那正是家嚴。”少女矜持一笑。

“原來是岳兄的千金！”

老道贊道：“師侄女果然鐘靈毓秀，儀態萬方！”

說罷，竟興致盎然的和掌門千金聊了起來，似乎眼里根本沒有方云華，或者是將其完全遺忘了一樣。

岳靈珊也沒注意。

華山派雖然沒落，但岳不群與寧中則多行俠舉，在江湖闖下不小名頭。

爹娘都爭氣，作為女兒自然能沾光添彩，在江湖中被人另眼相看很正常。

對于自己爹娘的豐功偉績，少女本就自豪非常，現在有個老伯伯不僅與二人有舊，甚至還頗為了解父母過往俠義之事，實在是讓她驚喜不已。

老道一邊與少女交談，一邊拿余光觀察方云華。

對少年人來說，被人忽視，或許是最難受的事。

越是好勝、要強，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無法忍受這種忽視。

但讓老道奇怪的是，自己和岳靈珊聊了半個多時辰，這年輕人竟毫無不耐之色。

更離譜的是，他還拿了一盤供果，這連吃帶喝，聽到精彩處還叫了幾聲好，簡直就和上茶樓、聽說書沒什么兩樣。

好小子，倒是個耐得住的。

老道眼角抽搐，很快結束了交談。

轉而對歉然道：“方小友見諒，多年未見故人，一時興起多聊了幾句，怠慢了。”

方云華放下果核，正色道：“不打緊，晚輩為求穩妥，在山門處說了幾句難聽的話，也請老道長不要放在心上。”

老道心中微怒。

爆我武當黑歷史，揭我恥辱傷疤，而且還是兩次！

這么過分的事，在你這里就是輕飄飄的“說了幾句難聽的話”，這誰聽了不惱火？

沖慎老道深吸一口氣，決定直奔主題：“往事休要再提，聽說小友帶著岳先生的書信，還說此行與魔教有關，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呢？”

“哈哈，這個嘛——”

方云華打了個哈哈，隨口胡謅道：“晚輩聽師傅談及過往，得知在數十年前，魔教曾兩次進攻華山，致使門中死傷無數。得知此事，華山弟子個個義憤填膺，晚輩廢寢忘食數月，終于得了幾條雪恥之計。

又從華山派前輩記載得知，魔教還曾搶到武當派頭上，甚至奪走了張真人的佩劍，大感華山、武當同病相憐，于是晚輩向師傅毛遂自薦，想來看看武當有沒有興趣參與。”

還真有魔教的事？

老道心中詫異，暗道華山派都落拓成這樣了，還敢算計風頭正盛的魔教，也不知該說勇氣可嘉，還是說不知死活。

不過轉念一想，華山派和武當派確實相似，都曾受辱于魔教，甚至華山比武當還慘，被魔教揍了兩次之多......

總而言之，魔教給予華山的恥辱，可以說是傾三江之水也難以洗刷，有復仇之心確實理所應當。

老道眼中光芒閃動，試探問道：“既有華山掌門背書，想來小友確實花了心思，不知岳先生的信在何處？若這方略真有不俗之處，我武當未嘗不能襄助。”

不是吧！

岳靈珊一臉震驚。

老伯，這你也信？

似是感覺到少女目光，老道不明所以轉過頭：“師侄女，莫非有什么疑慮？若有不妥，不妨直言。”

我沒有疑慮，你才該有疑慮啊！

我爹的親筆信不給我，反而給我師兄，你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嗎？

掌門千金張了張嘴，很想大聲說出真相，可一想到答應師兄不亂說話，只能悶悶的說了句“沒事”。

但在這一刻，岳靈珊只覺對方頭頂“武當派高人”幾個字，咔嚓一聲就碎了個干凈。

老道笑了笑，再次問道：“方小友，不知這信在何處？”

“敢問前輩道號？”

方云華依舊不接話：“家師有言，此事過于重大，只可與沖虛道長相商。”

“老道道號沖慎。”

老道報出道號，隨即面露難色：“掌門師兄外出云游，時常數月不歸，門中雜事向來由老道暫......”

“打擾了。”

不等老道講完，方云華拉起身旁少女，在二人驚愕目光中抱拳一禮，似乎立刻就要下山。

他十分客氣的說：“既然沖虛道長不在山上，那晚輩過段時間再來，今天就不多叨擾了。沖慎道長，告辭！”

說罷拽著迷茫少女拔腿就走，從那堅決的腳步便知，他萬萬沒有在此停留的想法。

啊這——

老道呆住了。

到底是什么計劃啊！

連我這個武當監院長老、在門中僅次于掌門師弟的存在，都不能透露那么一絲一毫嗎？

這小子不會是欲擒故縱吧？

就在這一念之間，他再回神就驚恐的發現，那一男一女竟已走下臺階了。

不對！

這小子是玩兒真的！

老道身子一晃，眨眼間便到了二人背后，似乎伸手就能拿住方云華肩膀。

然而，他手剛探出半尺，就不得不縮了回來，只因再往前半寸，胸口必然撞到對方劍珌。

巧合？

老道皺了皺眉，又去抓更近的岳靈珊，不料少女腳下趔趄，身子突然猛地往前一撲。

“師妹小心。”

扶著師兄站穩，岳靈珊埋怨道：“師兄，你走這么快干嘛，我都差點摔倒了......”

這小子，不簡單。

望著那挺拔的背影，老道沉默片刻，忽然叫道：“小友請留步！”

“道長有什么吩咐？”方云華停下腳步。

老道面色肅然，稽首一禮道：“魔教辱我宗門，吾等與其不共戴天！小友謹遵師命固然不錯，可若是因此延誤了大好時機，豈不是要令人抱憾終身？”

“道長此言有理。”

方云華想了想，沉吟道：“不過師尊雖說只可將信示于沖虛掌門，卻不是輕視其余道長，而是此事過于重大，必須和能做主的人談。”

“老道愧領監院之職......”

沖慎道人說出職務，可看對方神色如常，連忙又補了一句：“如何才算能作主，小友不妨直說。”

喲，這么大口氣？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