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磐海落后半個身位，一改往日的乖張模樣，認真地帶領許煉游覽江景，勤勤懇懇如一名隨從小廝。

二人自林府出，過了盤水縣碼頭，繞上江岸，一路往城外去。

“林公子，聽聞青巖江水師戰船威風無比，可否帶許某長長見識？”

林磐海恭敬道：“既然許大人想看，在下自然樂意奉陪，請！”

二人年紀相差不大，林磐海又是個活潑性子，與許煉一起走時，他沒有半點拘束，談笑間自成一番風度，全然不似一位不學無術的紈绔公子。

而許煉大多時候卻在默默傾聽，偶爾笑著點頭。

江岸同行，少年得意，流水聽風。

這么一副和諧做派，仿佛方才在宴會上無事發生。

林磐海也以為對方會保持默契，至少不會主動去提慶功宴上的那些腌臜事。

“話說......你姐姐對那黃平飛入了迷？”

沒成想許煉問出這么一句。

林磐海當場愣住，張合著嘴，不知說什么才好。

因為這句話正中他的心坎。

見對方沉默不語，許煉賠笑：“性子莽，嘴巴笨，林公子多多見諒。”

林磐海默默搖頭，雖然對方的言語過于突兀了些，但他卻并不介意。

他緩緩開口：“家姐自幼要強，眼光自然也高，非英才之輩不結交。可自從她去年見了那黃平飛，便迷了心竅，飽受相思之苦。”

“不過也是，二十出頭便能躋身七品氣血境，這等天資，縱使是我父親當年也不如黃平飛。”

許煉此時提快了腳步，邊走邊聽。

林磐海緊緊跟上，自顧自說著，言語之間并無顧忌，搖著頭道：“黃平飛，此人狼子野心，城府極深，絕非良人。”

“不過年前我們便會前往州城，屆時姐姐自然會忘了這黃平飛。”

二人邊聊邊走，不多時，前方高船已經顯現，船上明火通透，戰旗飄揚。

高船周圍有軍用小艇游巡，軍士持兵立崗，江水肅流。

許煉忽然道：“水師將士保家護民，盤水縣卻都是蠅營狗茍之輩，實在可悲！”

“是極！許大人此言在理！”

林磐海放肆大笑，極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江風徐徐，不知不覺間，紈绔公子不再落后，二人已然并肩而行。

“不過，果真如此么？在你眼中，就連家姐也是俗人？”

你敢這么說，是否有些眼高于頂了呢？

林磐海此時不再藏拙，一身傲氣傾泄而出，衣擺隨風，氣度非凡。

許煉道：“林大小姐倒是位妙人，只可惜她的心思放錯了地方，不過這不是俗，男歡女愛，人之常情罷了。”

“那黃家的三位公子呢？”少年公子繼續追問。

許煉淡淡道：“不知其人，不予置評，你們盤水縣年輕一輩關我什么事？”

對方沉思一陣，忽然問道：“那盤水縣令黃欽發呢？”

許煉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他得罪你了？”

林磐海搖搖頭：“他得罪我姐姐了，所以想聽你罵他幾句。”

許煉啞然失笑，擺了擺手。

“許煉，難不成無人能讓你高看一眼？”林磐海不屈不撓。

許煉仔細想了想，真誠道：“盤水縣內，林公子算是一位。”

“廢話，我問的是黃平飛，在你眼中，此人究竟如何？！”

他的語氣愈發激烈，又透露著絕對的自信，還有幾分紈绔意味。

若不是與自家姐姐相關，他又怎會多看那黃平飛一眼？

這一次，許煉想了半天，還是覺得謙遜一些好，道：“不好說，不好說！此人已是將死之人，不宜隨便搬弄是非。”

“要尊重死者。”

林磐海聞言怔怔，一時竟有些糊涂，問道：“你這是何意？”

許煉笑而不語。

“你要……殺他？”

許煉輕輕點頭：“林公子放心，私人恩怨而已，我許煉是官家人，又是個愛講道理的，不會亂來。”

一股氣勢驟壓而來，林磐海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潭，他知道這是許煉的警告。

而他無力反抗。

“林公子，繼續帶路吧，我上船看看就走。”

......

青巖江，溝外通內，魚蝦沃土，水利萬民，養活了南林府大半人口，的的確確稱得上是一府命脈所在。

但就這么一條重要的水路，鎮道將領一職卻設立在一條小小的支流處，著實令人不解。

而由六品武夫鎮守小小一府的江道，未免有些殺雞用牛刀的嫌疑。

但好在多年來青巖江風調雨順，并無多少禍事，林將軍的名頭也在盤水縣傳了不少年頭。

月下，樓船上，兩位少年迎風而立。

俊秀公子面色難看，默默地看著戰旗。

良久，一旁的英武少年終于睜開雙眼，笑道：“就連水師將士都敬你三分，還能在這軍中重器自由進出，林公子果然深藏不露！”

林磐海不耐道：“少廢話，你的事已經完畢，別來礙眼！”

許煉聳聳肩，識趣地閉上了嘴

林磐海此時興致不高，忽然將話鋒一轉，指著這滔滔江水，懶懶道：“青巖江水運不厚，盤水縣境內的支流更是靈氣稀薄，連一些小妖都生養不出。”

“但此地卻有一只六品大妖，壓住了一江水脈。好在朝廷設立水將鎮壓此道，制衡大妖，此地多年來也算無福無禍。”

他步步壓向船檐，雙手扶上護欄，俯視著江中流水。

“興致來了，那畜生就鬧上一鬧，害得家父領著將士們日夜提防，不敢有一絲懈怠。”

“時間久了，這妖物搖身一變，竟與青巖江的水運相融，成了活的水脈。換作以前，少不得要立座廟宇，奉它為水神什么的。”

林磐海提起嗓子，狠狠往水中啐了一口。

“罷了，反正就快走了，這家伙跟我林家的緣分也盡了。”

說話間，一位身披精甲的大漢闊步走來，到林磐海身前恭敬站定，抱拳道：“公子，將軍有請，大事。”

林磐海點點頭，示意對方退下，隨后問道：“若是我猜得不錯，你要看的東西，跟這江口的妖物有關吧？”

許煉拱手謝道：“戰船鎮道，符陣鎖妖，倒是方便了我用神魂打探那大妖的氣息。”

“與黃平飛身上的妖氣一般無二！”

俊秀公子搖搖頭：“什么妖不妖的，我不摻和！許大人慢走，不送！”

逐客令已下，林磐海直接轉入船艙，輕車熟路地在船內行走，直到密室門前。

那位精甲大漢正在此恭候。

他搬開大門，待公子進門后再將大門掩上，守在一旁。

房間內，林長陽盤正盤坐在中央，奇異的符文脈絡自他周身而出，遍布四周，時而散發出陣陣光芒。

“聊完了？”

“嗯。”

“聊得如何？”

“我不如他......”

林磐海面無表情。

“暫時不如。”

......

林府，宴會早已不歡而散，黃平飛剛出林府。

街口轉角處，許煉閃出身子，擋在對方身前。

黃平飛眼神瞬間變得肅厲，身子微弓，氣息就要爆發。

待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他便收起那般姿態，抱拳道：“許大人，今晚多有得罪，我們之間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別誤會，我只想弄死你。”

一刀揮出，談話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