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水縣，小江小河盤據之地，地處南林府城以南，是一府漕運的樞紐之一。

為確保漕運無誤，以及驅除江道中的水匪和妖鬼，沿江設有巡漕御史和鎮道將領，配有水兵衛士二百余人。

這便是明面上管控水上治安的官家勢力。

但實際上，掌握盤水縣碼頭、水鎮等沿線重地經濟命脈的卻是一個江湖黑道勢力，黑水幫。

黑水幫的幫眾遍布整條漕運線路，勢力縱橫大半個南林府。

幫主黃平飛更是一位正值壯年的氣血境武夫，在南林府江湖上威名赫赫。

一縣水路被一方黑道勢力掌控，若非盤水縣令也姓黃，或許此地所聞名的便不是茶果、靈藥、鐵礦和擅長泅水的武夫了。

而是匪患。

不過近來此地倒是安定，因為三日后便是黃縣令小兒子大喜的日子，黃平飛正準備送上一份大禮。

......

盤水縣碼頭，此時正是夏季漲水時節，大大小小的船只滿載貨物，赤身黝黑的漢子們正在裝卸著貨物，一片忙碌景象。

距碼頭不遠的外城，黑水幫總部便坐落于此。

大堂內，身材精瘦的黃平飛高坐主位，正與幾位堂主商議著。

“三公子與林小姐婚約之日將臨，你們把自己的手下給我看好咯，到時候捅出什么簍子，我可管不了！”

幾位堂主點頭稱是，他們各自對視幾眼，其中一人起身問道：“幫主，那鐵匠鋪的余鐵遲遲不肯交出寒靈鐵精，我們是不是......”

黃平飛飲下一口茶水，眼神微瞇。

三公子黃云才嗜好練武，殺性比自己這位黑水幫幫主還重。

為此，黃縣令想替自家的小兒子與鎮道將領林長陽的女兒定一門親事，希望他能借此收收性子。

林長陽寵愛其女，那位大小姐則列出了一張結親所需的聘禮單，若是湊不齊聘禮，那這門親事便只能作罷。

而那禮單上其中一條要的便是寒靈鐵精。

寒靈鐵精誕于鐵礦之中的寒陰地，藏于礦石之時便堅如百煉鋼，若將其鑄為兵刃器物則有一些奇效。

盤水縣鐵礦豐富，但近十年來只誕生過一塊寒靈鐵精，于幾月前被一位鐵匠收購。

明日便是約定截止的日子，而他們也只差寒靈鐵精沒有收集到了。

“是誰都好，可那鐵匠偏偏是余鐵......”

黃平飛微微皺眉，不禁嘆出一口氣。

“你們查清楚了，他跟那寶器堂真的沒關系？”

寶器堂乃是聞名南林府的大勢力，其中常駐數位七品凝脈境工家煉氣士，是絕對的龐然大物。

若是余鐵背后站著的是寶器堂，那他們是絕對不敢逼他交出寒靈鐵精的。

“稟幫主，查清楚了，余鐵曾是寶器堂的見習執事，但在二十年前便因為頂撞上司被除名了。”

黃平飛稍有放松地點點頭，問道：“那他究竟是為何不肯交出寒靈鐵精？”

一位八品合氣境巔峰煉氣士，按理說黑水幫是絕不會輕易招惹這種存在的，但這次的情況明顯不同。

若是黃云才能與林長陽的女兒聯姻，那么黑水幫也能借機進一步擴大在勢力，甚至能留出余力向整個南林府繼續擴張。

“余鐵所鑄造的器胚并不包括此物，但他仍堅決不肯與我等交易。”

“我們昨日與其交涉許久，其中緣由似乎是......要幫一位年輕人打造兵刃。”

黃平飛低頭思索一番，分析道：“此人重義守信，對我們黑水幫也早有不滿。”

“還好他脾氣怪，江湖上沒多少人愿意搭理他，他跟那些人大多都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他抬頭看向幾位堂主，帶著一副商量的語氣道：“要不，今晚就把他干凈利落地把他宰了？”

幾位堂主面面相覷，他們也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但這件事實在是犯不上派人刺殺，更何況對方實力不俗，還是一位技藝高超的鐵匠。

“幫主，既然那余鐵是要為一位年輕人鑄刀，我們不妨從他身上下手，讓他協助我們拿下寒靈鐵精。”

有人提出了一個還算不錯的解決方案，其余幾人皆是點頭認同。

黃平飛也滿意地笑道：“不錯不錯，是個好方法！”

那位堂主聞言謙虛地笑了。

“但我已經派人去做了。”

眾人臉色一變。

“寒靈鐵精是小事，聘禮是小事，黃云才那王八蛋娶婆娘也是小事。”

“但我們的扭捏拖拉已經被那林長陽看在眼里，我黑水幫要是因此進不了盤水縣的局，那就是大事！”

......

鐵匠鋪內，余鐵終究還是將他遇到的麻煩告知許煉。

許煉聞言有些沉默，自己與余大師相識不過數日，沒想到對方竟然愿意做到這種地步。

他沉聲問道：“就一把刀而已，非得用那寒靈鐵精鑄造不可？”

許煉原本只是想將雁翎刀上的寒鐵重新熔化，以此為材料打造新的武器。

而那寒靈鐵精可是凡階靈材，又是黑水幫點名要的東西，對方怎么肯堅持給自己用這種寶物鍛刀？

余鐵沉默一瞬，擺擺手：“不是你的刀非其不可，而是你這少年非要配上寶刀不可！”

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時的他也是如此意氣風發，眼中最容不得不平之事。

所以當余鐵撞破上司行兇作惡之時，他毅然決然選擇賭上自己的前途，為的就是要討一個公道。

可惜落魄半生，轉眼中年。

余鐵看著高大少年，眼中有些恍惚。

當他第一眼見到銳氣逼人的許煉之時，就覺得兩人有緣。

或者說是年輕時的他與這少年有緣。

二人相像。

所以他第一句話便問對方是不是來拜師，因為他希望對方能跟青年時的余鐵成為朋友。

......

傍晚時分，余鐵將重熔再造的長刀交給許煉。

刀柄三尺，刀刃五尺，寬刀重背，寒光閃爍。

“好刀！”

許煉提刀在手，隨手揮舞之間便有斬馬之威。

“刀刃為寒靈鐵精所鑄，削鐵如泥自然不在話下，最重要的是能使內氣刀罡離刀傷人。”

余鐵得意笑道，若此刀沒有用上寒靈鐵精，那么只有氣血境武夫才能使出這種手段了。

許煉收刀入鞘，恭敬道：“余大師不是俗人，銀兩不入眼中，大恩無以為報，我只有這東西能送給大師。”

他從長筐之中拿出虎妖精骨，雙手奉上。

余鐵也不客氣，直接將其收下，笑道：“虎骨泡酒，你倒是知道我好這一口！”

專修肉身的斑斕虎妖精骨，市價三百兩不止。

“你先走吧，咱們有緣再見！”

余鐵將許煉送出鐵匠鋪外，自己則落寞地走回院子。

長街日落，家家戶戶已經掛出門前小燈。

小青從長筐之中鉆出，問道：“咱們就這么走啦？”

許煉沒有回答，而是默默盯著鐵匠鋪的招牌。

“余大師還沒給這把刀取名呢。”

少年喃喃自語，落日扯長了一切影子。

一道人影，兩道，三道......

各家門戶前的小燈忽然熄滅。

街角處走出幾位蒙面人。

許煉放下長筐，抽出長刀。

“小青，你先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