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外。

看著乖乖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少年，項長生甚至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三十分鐘前。

剛看完監(jiān)控，澤輝便當機立斷，讓項長生帶領一隊全員，在蜂鳥Ⅲ型無人機與狼蛛Ⅱ型無人機的協(xié)助下，逮捕這位白衣少年，生死不論。

本來都做好了鏖戰(zhàn)的準備。

誰想剛打上照面，少年便從容地舉起了手，直接投降。

于是，項長生很順利地給他拷上了手銬，用槍管押著他往前走去。

盡管項長生一路上都繃著神經(jīng)，盡管子彈已經(jīng)上膛，還是生怕那人突然暴起，一巴掌把他們都給拍成肉泥。然而，直到項長生把人關進審訊室，那少年除了時不時好奇地東張西望以外，都沒再做出其他進一步的動作。

但凡不是因為反復對比過那段錄像，項長生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抓錯了人。

這個暴徒……未免也太乖了！

估計澤輝也是這么想的。

看著項長生疲憊的樣子，澤輝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雖如雪后的松柏一般冷冽，卻透著暖暖的關心，“辛苦了。接下來的事下來交給我就行，你在外面好好休息。”

“成……可累死小爺我了！”說完后，項長生便毫無形象可言地，癱倒在辦公椅上。

不多時，便沉沉地昏睡過去。

其實這也不怪他。

昨天夜里本來就沒休息好，加上從早晨開始，神經(jīng)一直緊繃到現(xiàn)在，項長生差點沒猝死。如今終于能放松一會兒，他當然要好好休整。

于是就連語氣，都恢復到了平日里吊兒郎當?shù)哪印?

澤輝沒有多說什么，在項長生身上搭了件衣服后，便徑直走進了審訊室。

“你好。”看著面前還在四處打量的白衣少年，澤輝的聲音里沒有多少情感，反而是一臉嚴肅地看著對方，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面，“我是澤輝，是這里的將軍。接下來我會問你些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少年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見此，澤輝也不再拖沓，開門見山，“你是誰？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才終于緩緩開口。

“你興許不會相信，我是神仙。”少年的聲音平淡溫潤，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我來此處，是因從卦象中，算到人間將大難臨頭。若再不干預，恐怕將釀成大禍。”

澤輝保持懷疑。

“你說你是神仙，如何證明？”澤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直勾勾地盯著少年的眼睛，笑意不達眼底，語氣中也帶上了威脅，“如果證明不了，那為了海上長城的安全，我們恐怕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而且就算你是神仙，人間也未必需要你的幫助。”

不知想到了什么，澤輝臉色一沉，又迅速恢復如初，竭力克制著內心中外溢的情緒，“世間蒙難多年，你們都向來不管不顧。我們不也照樣挺過來了嗎？”

桌面之下，澤輝的拳頭不由地緊握，指甲甚至嵌進了肉里。

當初但凡那些自詡慈悲的神明降下一次瞥視。

哪怕一次也好。

他的父王、母后，以及他的族人們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場。

誰知，楚平的臉上卻毫無懼色，只是淡淡地笑著，仿佛澤輝的威脅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只妄圖撼動泰山的螞蟻。

“不必著急。半個時辰之后，答案自然明了。”

對此，澤輝只覺得他是在拖延時間。

然而一想到這人能夠以一己之力，突破無人機群的圍剿；再加上楚平現(xiàn)在這胸有成竹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萬一眼前這少年真的所言非虛……

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就等半個時辰，看他能翻起什么風浪。

就在澤輝下令加大看守力度時，一個士兵氣喘吁吁地敲響了審訊室的大門。

“將軍……出事了！”

在門外聽完那人的匯報，下意識地看向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的項長生，澤輝輕輕地搖了搖頭，做出了決定：讓二隊接手戰(zhàn)斗，不必打擾這家伙休息。

回到審訊室，看向面前那人，澤輝只覺得心中的迷霧越發(fā)濃厚。

就在剛才，海洋突變生物紛紛暴動，朝海上長城襲來。不僅如此，它們還一反常態(tài)，像是有了智慧一般，有組織地將攻擊集中在了最薄弱的地方……

部分墻體甚至出現(xiàn)了裂痕。

黑色的海水如同一條條毒蛇，鉆進了身后湛藍的大海。

于是，澤輝幾乎沒怎么考慮，就同意了加大無人機投入作戰(zhàn)的請求

不過……這就是楚平說的災難嗎？

畜牲終究只是畜牲。

在無人機群的配合下，他們甚至能不費一兵一卒，就輕輕松松地將這份暴動給壓下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導致人類文明的覆滅。

似乎是看出了澤輝的疑惑，楚平卻只是溫和一笑，“時機未至，還需等等。”

他說的可是半個時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分鐘的樣子。

這些，不過只是開胃小菜。

四十分鐘過去了，透過監(jiān)控，澤輝能明顯看到獸潮已經(jīng)得到了有效鎮(zhèn)壓。

“行了，別演了……”

澤輝剛打算叫停這場鬧劇，卻聽見身后那人的語氣難得的有些急切，“怎么可能？！來不及了……”

回過頭去，澤輝卻看見楚平臉上多了幾分驚慌，他的身體散成無數(shù)潔白纖細的塵埃，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手銬落在地上，發(fā)出“當啷”一聲脆響。

與此同時，異變陡生。

警報響起，聲音凄厲刺耳，預示著嚴峻的危險即將到來。

窗外，漆黑的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一個身形龐大的怪物，從漩渦中緩緩站立，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哀嚎。

光是透過窗戶，看向那畸形形扭曲的怪物，澤輝只覺得胃里好一陣翻江倒海。

那玩意兒目測有十幾層樓高，魚尾人身，脖子上頂著九個腦袋，腦袋上還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但又莫名其妙地，讓人在反胃之余，從心底里升起幾分敬畏。

就像是……仰望神明的凡人。

我一定是瘋了。

澤輝這樣想著，不禁自嘲一笑。

監(jiān)控室外，在怪物的影響下，項長生醒了過來。不過片刻功夫，就從那種令人渾身發(fā)冷的恐懼中掙脫了出來。

隨即，沖出審訊室，通知一隊所有成員，立刻投入戰(zhàn)斗。

與此同時，澤輝面前的通訊器也響了起來。

“將軍，那怪物實在太過詭異，普通武器對它根本不起效果！”剛一接通，接線員慌里慌張的聲音立刻響起，“前線請求使用航母級打擊武器。”

再次看向窗外，火光沖天，卻仍舊沒能阻擋怪物前進的步伐。

它離長城越來越近了。

一股陰郁粘稠的不安，悄無聲息地裹挾了他的心臟。

難道這才是楚平所謂的災難？

但如果確實如此，那家伙又到哪里去了？

澤輝的大腦飛速旋轉，看著海面上那道在炮火中巋然不動的身影，估摸著就算是航母級打擊武器恐怕也是收效甚微。

“準許。必要時可直接采用核能武器。”澤輝的指令簡潔而堅定。

“將軍……可是……”

在和平時代，核能武器受到嚴格管控。必須由上級部門審批通過，且七大凈水器中的七位將軍全體簽字同意后，才被允許使用。否則，將被視為戰(zhàn)爭罪罪犯，剝奪一切權利與榮譽，在牢獄之中了卻殘生。

“有事我擔著，你們照做就是。”

知道士兵的顧慮，澤輝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是！”

不一會兒，更強力的武器投入使用，如雨般的炮火落在怪物的身上，巨大的沖擊力將它打得往后退了幾步，但也只是僅此而已。或許是被擾煩了，一聲凌厲的嚎叫響起，怪物只輕輕一抬手，海浪便猛地涌起，將還未落下的炮彈統(tǒng)統(tǒng)卷入海底。

悶響自地底傳來。

巨大的震感，使大地都不免顫動。

緊接著，不知是用何處發(fā)聲，怪物用空靈的聲音，說出了一段支離破碎的句子：“人類……接受命運……償還……傷痛……”

剎那間，黑色的巨浪遮天蔽日，裹挾著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怪物，向長城奔涌襲來。

“接受命運……贖罪……”

空靈的聲音仍在低語，如同催命的圣歌。

長城上，項長生早以帶領著戰(zhàn)士們沖在前線，在無人機群的協(xié)助下，不遺余力地攻擊著浪中的怪物。

即使他們已經(jīng)猜到，這點努力不過是強弩之末，杯水車薪。

可他們卻始終不愿放棄。

死守長城。

這是他們入伍第一天許下的誓言，也是這身軍裝所帶來的使命與責任。

在他們的身后，是前輩們用幾代人的血肉筑造的海上長城，是沿岸城市中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他們不能退。

也退無可退。

就在裹挾著無數(shù)怪物的海浪即將傾倒之時，一道淡綠色的屏障忽地浮現(xiàn)。

海浪與怪物被隔絕在外，紛紛落回海中。

長城，毫發(fā)無損。

一道身著白衣的身影在空中浮現(xiàn)，拔下發(fā)間的烏木簪子，一頭墨色的長發(fā)在空中隨風飄揚，簡直像極了神話中的仙人。

正是從審訊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楚平！

“孽畜，怎敢造次！”

說罷，簪子脫手，如閃電般游走在戰(zhàn)場之上，將怪物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貫穿。

黑色的血液流入海洋，瞬間融為一體，消失得無影無蹤。

怪物吃痛，發(fā)出凄慘的悲鳴。

與此同時，海水再次翻涌，將那怪物的身形完全淹沒。

“不過……背棄信仰的神……我們來日方長……”

“海水，終將淹沒天空。”

留下這些意味不明的字句后，漆黑的海水轟然倒塌，怪物也隨之不見了蹤影。

海洋再次恢復了死寂的模樣。

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