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裳嚇得一躍而起。她抬起頭，才發現一頭毛鬢雪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令人不敢直視的獅子。扇動著兩只寵大而皎潔的翅膀，威嚴地立在半空……

說它是獅子，它卻還長著一對回旋曲轉的利角。

神獸白澤？（注1）

這可是精怪中老祖啊，傳說它是“鎮宅圣君”鐘馗的坐騎；它還曾向黃帝講學。

白澤還以博學多才聞名，對各種動物了如指掌。凡是采天地靈氣、集日月精華而產生的怪異物種。它都耳熟能詳，如數家珍。

千百年來，它一直作為神獸尊受萬人景仰！

孫清裳正在考慮要不要倒頭就拜，作為草木精靈，肯定是難逃它的法眼。對它恭敬一點，說不定還能為自己博個好名聲。

但此山自己必定要邁過去。萬一待會兒一言不和，刀光劍影。豈不是多此一舉？吃力不討好也未可知。

正在猶豫間，白澤卻開口了。

“海棠樹精，你為何擅闖圣地？你可知罪？”渾厚醇正的嗓音，余音裊裊，震得孫清裳耳邊“嗡嗡”作響。

果然不愧是上古神獸，這驚人的氣場。言語間已叫人步步見拙，汗顏誠服。

為嘛我要誠服啊？算了，老祖宗嘛，不服不行。

守山的如果是白澤，那剛才的地獄食人獸獓狠又是怎么回事？這一正一邪，向來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

如果獓狠是魔道派來的，那么……孫清裳腦中靈光一閃，打了個響，這么關注我，我得好好報答你們啊！

這么想著，她威風凜凜地站了起來。

不過她還是打算先禮后兵。

“草木精靈孫清裳見過神獸。我奉師命，前往九竹仙海尋找神杖，還望神獸通融。”孫清裳目不斜視，彬彬有禮道。

“神杖乃是上神封印在此，等閑豈能隨意取之？再說吾遵上命，在此守山，旁雜人等不得入內。你還是請回吧！”白澤瑞語慈兆，四平八穩，不急不緩道。

孫清裳撇嘴，站在“風箏”上，裙擺飛揚。

她故作可惜地搖了搖手指，氣定神閑間，語勝北音，在風中徐徐傳出：

“我說你，獅子不像獅子、老虎不像老虎、羊不像羊，到底是個什么鬼啊？”說完還捂著嘴巧笑兩聲。“別給臉不要臉啊……快滾開……”

“你——放肆，不過念在你年幼，修行不易，你居然如此不知進退。再胡言亂語，小心我打得你魂魄俱寂。”白澤聲如洪鐘，怒目而視，幾欲吃人。

“嘁——別以為多修行了兩年就了不起，不過多吃了兩年飯而已。好狗它還不擋道呢，我看你，怎么連狗都不如？”孫清裳斜視著它，已端坐。暗暗御“決”，準備隨時遁走。

“無知小兒，欲盜圣山神杖；還口出狂言，侮辱神獸。為免你受天打雷辟之苦，我今天先叫你灰飛煙滅……”

白澤全身毛發豎立，在夕陽中宛如根根金針。它頭上的曲角此全部筆直如鐵矛，傾向前方，“矛”上的無數倒角，狀如剌勾。

這要是被戳中，只怕心、臟、脾、肺都要被它白花花地掛出來曬一曬……

孫清裳御“箏”急走，只是白澤上古神獸名頭也不是白混。它速度之快，猶如離弦之箭。

片刻間，孫清裳已能感覺到身后白澤噴出的熱氣……

不好，她只能御“箏”往下俯沖，在叢林間輕快地左躲右閃。白澤由于體積龐大，兩只翅膀開合間，在灌木叢中根本難以施展。不是撞斷樹桿、樹枝，就是煽飛滿天樹葉……

是以顯得束手束腳，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孫清裳回頭，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上古第一神獸，不過浪得虛名。哈哈……”她已經聽到山腰那些躁動的獓狠，還在踢踏刨土地嘶吼聲。

只要再堅持一會兒……

就是現在。

“你們這些無知粗陋的丑八怪，還不跪下，白澤大人來了。”孫清裳氣喘吁吁地翻下“風箏”，以雷霆之勢掠向獓狠。腳下不忘使勁暴踩踏獓狠頭部，以顯鄙夷和憤怒。

白澤在空中，望著成千上百雙赤紅的眼睛。怔在當場，它自詡名聲在外，守住個把山頭，不過是小事一樁。

卻沒想到，有這么多的地獄獓狠敢于挑戰權威，聚集于此，對它虎視眈眈。

不管他們出于什么目的，出現在孤荒山。作為神獸，斬妖除魔，守護神器都是它的職責。

獓狠群已是一片安靜。

神獸白澤，聽說它的肉能治百病，延年益壽。況且它是上古精怪，靈力之強，世所罕見。

如果今天能吃掉它，再吸收它的靈力，那就等于上萬年的修行落在它們手中。到時候縱橫魔道，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雖說現在獓狠多了一點，靈力均吸，不可能做到一人獨尊。但勝也勝在獓狠多，否則誰有能力殺死上古神獸？

獓狠相互交換著眼神，蠢蠢欲動。出發前，尊使將白澤傳得如何如何厲害；令它們輕易不要去招惹。

但現在是白澤來招惹它們。機會難得，也不算抗命。

再說，只要先殺死白澤，吸收了它的靈力。然后干掉區區孫清裳，更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白澤明白，雖然那小小的草木精靈，設計將它拖入局中。但現在就是它想走，已然不能脫身。

單看那些不要命般，向它撲來獓狠就知道。

它慢騰騰地收起翅膀，全身毛發張狂。呼嘯一聲，添了添倏然變長的獠牙。撐起銀色結界，前爪一震……

獓狠攝于其淫威，不自覺地后退半尺。相互之間使了個眼色，已經確定好攻擊戰略。

它們將白澤團團圍住，四頭十六條長角，以迅雷之勢合殺白澤。不管刺到刺不到，一擊后退。后面再頂上來四頭，替之，如此循環……

剛開始白澤很占優勢，結界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它利爪橫掃，便一片血肉模糊，殘角迸裂，更有獓狠慘叫連連，哀嚎不已。

慢慢地它也開始氣力不支……

孫清裳盤坐在樹桿上，將頭靠著樹梢。看著將白澤圍得跟鐵桶般的獓狠，以及滿天的飄揚的斷角殘發……

她閑暇地以手撫腮，誰會贏呢？

她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了半響。見下面廝殺聲愈濃，不時有泥土樹屑掉在她身上。

怒吼撞擊之聲震蕩山谷……

她拍了拍衣袖，沖下面打得天昏地暗的巨獸們揮揮手。

那你們先忙？我先走一步了……

沒人理她。

“我真走了……”她喊道。

……

※※※

注1：《三才圖會》中白澤大致是獅子身姿，頭有兩角，山羊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