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什么不可說的,”等寒蕊前腳一出門,接著明哲大師就說話了:“公主是率性之人,做事太過認真了。”
“是啊,她就是這樣,想著該怎么做就要怎么做,愛鉆牛角尖。”皇后搖搖頭。
“恕小僧直言,這性格,也好也不好。”明哲大師說。
“恩,”皇后點頭贊同,又轉向皇上:“都是你慣出來的。”
皇上笑笑,不置可否,但沒有一點要責怪和改變女兒性格的意思。
“小僧當時從正殿過來,在長廊里碰到公主,覺得長得可愛,所以就聊了幾句。其實也沒什么不可說的,只是……”明哲大師遲疑了一下,沒有再往下說。
“大師不必解釋,我們也不會深究,說說話而已,沒多大關系,”皇后寬和地說:“小孩子嘛,就喜歡神神密密地,好玩啊。”
“小僧看了公主的面相,”明哲大師吞吞吐吐地說:“然后順口問了她的名字,得知她叫寒蕊……”
“怎么,名字不好么?”皇上有些緊張。
明哲大師躊躇一番,沒有回答。
“大師但說無妨。”皇后這么說著,心里卻有些忐忑起來。
“那,就請恕小僧直言了,”明哲大師幽聲道:“小僧看公主的面相,嬌俏可人,是所謂的桃花面,眼若含波,是所謂的桃花眼,有此面相之人,命中連帶桃花煞,必侍不止一任丈夫。公主生于嚴冬,又起名寒蕊,唉,古詩云,蕊寒香冷蝶難來。只恐是,公主有意,男兒無情啊。公主雖然生在帝王之家,卻是情路坎坷艱辛啊。”
桃花煞?!
皇后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顫聲問道:“大師,難道我這個女兒,真的會是一個放蕩之人嗎?”
“娘娘誤會小僧的意思了,若只有桃花面和桃花眼之一者,倒是個多情之人,權且可以算是娘娘認為的放蕩之意,但公主兩者皆有,相抵而去,卻是用情執著,非同一般。聽娘娘剛才說,她的性格,極其認真,愛鉆牛角尖,就已經是顯現端倪了。犯上了桃花煞,是毒上加克,這個煞,惹上了,就不僅僅是克公主自己,也克別人,更有別人克她啊。”明哲大師又說:“加上公主的名字,小僧推論,公主將來的感情歸宿,該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皇后已經有些難以自持了,大師的話,再委婉,她也聽得出其中的意思,就是寒蕊的命,不好。
“大師還是明示吧。”皇上有些心急。
“這么說吧,”明哲大師想了想,說:“也許公主喜歡的人,不但不會喜歡公主,或許,還會討厭和痛恨她。另外呢,公主命里克夫,她的丈夫,都難到白頭。”
“哐當!”一聲脆響,皇后手中的茶杯就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皇上黯然神傷,沉默了許久,才問:“有什么破解的方法沒有?”
“聽說,公主出生時滿城開盡紅梅,是說的寒蕊公主么?”明哲大師問道。
“正是。”皇上點點頭。
“好!這就有解了!”明哲大師猛一拍手,欣然道。
皇后一看明哲大師的表情,終于緩和了臉色。
“就讓她穿紅衣,避避煞,”明哲大師沉吟道:“另外,少讓她跟男子接觸,以免春心動了,男人無意啊。”
“但這些,都只能是緩和,對她的命運,難以起到扭轉的作用……”明哲大師嘆氣。
“可是,大師,剛才你還說,有解嘛……”皇后急切地問一句。
“是有解,可是,小僧算不出來,”明哲大師說:“五行之中,紅色為火,寒蕊公主至寒的命格,能解的,也只有火。就是因為她出生時滿城紅梅,我才推想,她的命格應該有解,但究竟要如何解呢?”
明哲大師在屋內踱過來,踱過去,掐指細算著,長嘆一聲道:“上天既讓她生于帝王之家,帶如此迥異天象出生,到底為何?”
忽然,他停住了,說:“請皇上、娘娘不必憂心,我明日就送信去普坨山,問問我的師兄……”
“你的師兄?”皇上和皇后異口同聲地叫起來。要知道,明哲大師已經七十多歲了,他的師兄,該是多少高齡呢?
“我師兄在慶歷年間曾為先皇占卜過天象,那時侯,皇上您,還只有十來歲呢……”明哲大師說。
“啊!”皇上恍然道:“我記得,那時候,他也就是四十開外,成天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他比小僧年長十歲,那時候,他已經六十多了,但容顏,始終還是那副樣子,傳聞,他是半人半佛,也有人說,他是笑佛轉世,所以容顏不老,不過,小僧也已經十多年未見他了……”
明哲大師沉吟道:“不管他是不是笑佛轉世,但至少,他是可以通靈的,所以,他應該可以指點一、二。”
“那不如,我們請了他來……”皇后急切地說。
明哲大師說:“娘娘您有所不知,我師兄常年云游在外,只偶爾回回普坨山,沒人可以找得到他,一般有事,也就留封信在普坨山寺,他回來,看見了,自然回復,如若不然,只能等。”
皇后一聽,又泄了氣,這可是,要等到什么時候。
明哲大師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門輕輕地被叩響,一個小沙彌探頭進來:“方丈,山下有人找。”
“誰呀?”明哲大師皺皺眉,這個人啊,找我也不看時候,皇上和皇后都在這里,我哪有時間招呼他?!
忽一下,他愣住,問道:“你說他在山下?”
“是啊,就在山門外。”小沙彌回答。
皇家祭祀,昭山戒備森嚴,他是如何進來的?
明哲大師想了想,問道:“他穿過了侍衛設的關卡?”
“是。”小沙彌回答。
“這就奇怪了,這怎么過得來?”明哲大師自語道。
“怎么過不來?他是個和尚,還帶著寺牌,侍衛當然不會攔他。”小沙彌回答。
明哲大師又是一愣:“既然是寺里的,直接在找我就是了,站在山門外干什么?”
“他說他不見別人,只見你。”小沙彌說:“他還直呼您的名號來著。”
明哲大師忽然有些緊張起來,急切地問道:“他還說什么了?”
“他還報上了自己的法號,說是叫明悟,”小沙彌憋憋嘴:“真是的,詐唬到我頭上來了,哪里還會有跟方丈一個字輩的,這不明擺著糊弄我嘛……”
“他的法號是什么?”小沙彌話還沒說完,明哲大師忽然大吼一聲。
小沙彌一怔,結巴道:“明,悟……”
“哎呀,我師兄呀……”明哲大師頓時喜上眉梢,回身對皇上皇后一拜,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既然他不肯見別人,自然有他的道理,請皇上、娘娘恕罪,我去會會他……”
“去吧,”皇上揮手道:“煩勞大師替我問問寒蕊的事……”
“一定,一定!”明哲大師匆匆離去。
“這個和尚,叫明悟大師吧,好怪喔。”皇后說。
“是有些怪,不過,大凡有些本事的人,性情都比較特別,比如明悟大師吧,就跟個老頑童似的,看他那笑瞇瞇的樣子就覺得好玩,”皇上輕笑道:“慶歷年間,父皇請他來占卜,那日他夜觀天象,朕一時好奇,就偷偷地躲在臺柱后面看,實在是小心,不知怎的就被他知道了,他笑瞇瞇地望著朕藏身的臺柱說,你想跟我躲迷藏啊,現在我要辦正事,不能陪你玩,還是出來吧,你是真龍天子,該是觀天下,而不是觀天象。”
“后來我回宮去,告訴母妃,母妃又驚又喜地叮囑朕,這話再不可跟別人說,”皇上沉聲道:“當時母妃就知道,朕就是將來的皇帝,后來,果然。”
“這么神奇?!”皇后驚嘆一聲:“那,如果他肯出手,我們寒蕊,就沒事了?”
“看他肯不肯解了,”皇上幽聲道:“一切,都看寒蕊自己的造化了……”
山門外,明哲大師鞠身一拜:“師兄。”
“皇家祭祀好熱鬧啊。”明悟笑瞇瞇地說:“趕明我有了閑功夫,也來耍一耍……”
“我一直想去拜會師兄,可惜,你老是漂泊無蹤,如今難得云游至此,就多住些日子吧。”明哲大師打量著明悟,感嘆道:“師兄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你看看我,都老得胡子一大把了……”
“嘻嘻,”明悟笑道:“你要當方丈,就得想事,哪能不老?”
“一說有人找我,是個和尚,還帶著寺牌,我就該想到是你。”明哲大師嗔怪道:“你看我,一大把年紀,糊涂了。你也是,來了怎么不進去,你還是歸真寺的人呢,出去幾十年了,終于舍得回來看看了,偏偏還不肯進門……”
“嘻嘻,我不去,”明悟說:“要是那半大小子看見了,還不纏著我,要我跟他捉迷藏?!”
“哪個半大小子啊?”明哲大師莫名其妙。
“可不就是那個搞祭祀的呀。”明悟伸手一指,又把手指縮回來,放在唇邊噓一聲。
明哲大師猛一下,醒悟過來:“你說皇上啊,如今他已經年過四十了,什么半大小子?!那都什么時候的老皇歷了?”忍不住嘀咕一聲:“現如今,就是你想跟他捉迷藏,他還不定肯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