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繡娘才知道錢財主已經52歲了,娶了三個媳婦,納了四個小妾,都沒能生出兒子。他本就家資巨富,手眼通天,加之心狠手辣,黑白通吃,發了不少昧心財,害了不少好人,可能正是壞事做得多,所以生不出兒子,為此,他一再把平頭百姓家壓榨地分文不剩,逼迫他們典妻,如果生下兒子,立即給豐厚賞金,如果生下女兒,也可獲得一筆錢。
所謂典妻,就是把妻子租給別人給人生孩子,一兩年為租,三五年及以上為典,是封建時期婚姻之外的毒瘤。典妻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北朝,那時因為戰亂紛飛,百姓窮困潦倒,男人當兵戰死后,女人沒有養家糊口的能力,就只得被家人租賃給富戶,甚至有的女人迫不得已,自己典當自己,幾乎與投身娼妓無異。宋代雖然有程朱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把女子和貞潔捆綁到一處,讓很多女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典妻依然廣泛存在于民間,甚至“蓬勃發展”。此后的元明清和民國時期,都普遍存在,雖然明朝頒布過條文:凡是典妻和出租妻子的人,都要痛打80大板。可即便如此,民間典妻無法制止,甚至成為“民不舉,官不究”的事例。清軍入關后,大量劫掠女人,加重了典妻之風,到民國時期,幾乎是“風靡一時”。這時的典妻更為悲慘,女子不僅要被迫生子,除了在懷孕前要干所有家務。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捆妓,就是很多有錢人和窮人用各種名目把妻妾或者童養媳典當到妓院;還有很多婦女因為丈夫在外經商打工或者從軍,自己沒辦法拋頭露面,外出養家,就只能自典,與其他男人搭伙過日子;簽字據,為其生子。這些現在看來荒唐至極,道德淪喪,三觀盡碎的事情,在那時竟然是頻繁到平平無奇。更讓人無語的是典妻字據,竟然在當年還具有法律效益,典妻中,如果女子遭遇天災病孽,各憑天命,于有逃走,兩家同找,如找不到,一家失人,一家失錢。這簡直是把妻子送去坐監獄。更可氣的是,字據上有典妻人,租妻人,公證人,執筆人都要按手印,唯獨沒有女人按手印,一群大男人就這樣決定了一個有家有口的女人的命運,當真是不把女人當人看。當然,此外就是窮這一根本原因。
社會底層的人,窮得連飯都吃不上,卻依舊要傳宗接代,甚至為那些壓榨自己的富人傳宗接代,想想都是讓人怒火中燒。
看到這兒,辰飛在緬甸逃難時,就曾親眼目睹這些代孕女人的慘狀,如果不是自己有點醫術,只怕多的是一尸兩命。當看到三奶竟然還有這樣的遭遇,不禁也怒火中燒。
麻三很快帶著繡娘來到了錢財主家,他們從后門敲門,開門的人一見麻三,就喜上眉梢說:“喲呵,三爺來了。不知你這回……”
“二小你少廢話,成了少不了你的。”麻三直截了當。
“中!趕緊吧!”二小也樂得請他們進去,一看他們捆著一個挺漂亮的姑娘,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暗罵:“一度壞水的信球。”
“老爺,麻三爺到!”立即有仆人給錢財主傳話,錢財主剛抽完福壽膏,來了精神;立即說:“趕緊叫!”
“來了,錢爺。”麻三立馬一臉開心地半跪行禮,進行恭維:“祝您老身體康健,早生貴子,福壽雙全……”
“拉倒吧。”錢財主緩緩起身,帶上公子帽,隨即伸出肥大的手,手上戴滿了戒指,還挺扎眼,他一身肥膘肉,臉上油光粉面,看著像個彌勒佛,嘴上開口笑,但語調很陰冷,對他說:“俺是姑娘一大堆,就沒兒子,前幾個每一個生兒子的,還有個跑了,你說氣不氣人吧?”
“瞧你說的。”麻三立即賠笑說:“俺這不是給您送新人了嗎?盤靚條順,來瞧瞧吧。”說著,麻三就指著被綁著的繡娘。
“喲!不賴!”錢財主一看繡娘,發現她雖然被綁著,蓬頭垢面,但氣質和身形顯得不錯,就樂得合不攏嘴了,對麻三問:“安全不?”
“鳳兒都盤問過了。”麻三色瞇瞇地看著繡娘說:“她叫繡娘,娘家人叫鬼子殺光了,男人叫抓了丁,估計十有九死。她婆家還不認她,所以,您放心,管保沒問題。”
“嗯,中。”錢財主本以為叫來個五大三粗的女人,看到的竟是年輕漂亮的姑娘,大樂地說:“老規矩,給你3塊大洋。不過,你這回辦得不賴,給你5塊,另外她既然沒家人,那事成之后,給她留2塊大洋回家。”
“中!”說著,他和錢財主拿出一張典妻契約,兩人按了手印,錢財主說:“一會兒去賬房領現大洋吧。”
“中!”麻三笑得更開心了。他一邊讓人給繡娘松綁,一邊把她嘴里的破布扯下。繡娘自從被抓后就一直反抗,可無奈被綁著,堵著嘴,她現在立馬要跑,被麻三帶人摁在地上,繡娘只得哭著說:“求求你,行行好。我不是典當的,我是良家女子,被他們綁來的,他們讓我簽賣身契,我不簽,就送這兒了。我丈夫真的在打鬼子,他這不也是保護你們嗎?”
“屁!啊呸!”不料,錢財主竟然大怒:“打鬼子,誰叫他打鬼子?把鬼子弄跑了,俺指望啥發財?告訴你,你就乖乖聽話,給俺生個兒,立馬放你走。不然……”
“求你了,真的不能啊……”繡娘無奈之下只得哭訴:“天啊,我的命咋這么苦啊?出嫁就被綁票,嫁人就被羞辱,回家就沒了家,回婆家還遇到這事兒……”
“少TM哭窮,在這兒好好伺候老爺,虧待不了你。”麻三冷酷地告誡繡娘后,轉臉對錢財主就嘿嘿笑著說:“別聽她胡扯,賣身的時候那可是苦苦求著俺啊,現在聽說要伺候老爺了,就擺出可憐樣兒,給誰看啊?”
“中了。”錢財主擺了擺手說:“俺這兒也不是公堂,你是俺典來的,只要給俺生個兒,就放你回家,說話算話。你今天收拾收拾,今晚就同房吧。”
“不行啊。”繡娘哭著,接著,她趴的地上流出了一些鮮血,嚇得大家有點兒驚慌。
“叫太太來瞅瞅。”錢財主漠然地看著她。不一會兒,一個肥胖的女人走過來,看了看情況就說:“老爺,不好啊,她來例假了。”
“靠,晦氣。”錢財主直接說:“不能便宜了她,叫她刷碗,喂豬,洗衣服……”
“中了,趕緊去茅房收拾了。”太太也一臉嫌棄地說:“別忘了把血擦干凈,晦氣。”
“莫急,你們把我的手杖給我吧。”繡娘哭著說:“例假過后,我會給你生子,可這手杖是我丈夫給我唯一的念想,求你給我吧。”
“給她吧。”錢財主給麻三使了個眼色,麻三看了看手杖,沒發現問題,就扔給她了。
就這樣,繡娘因此免于同房,但只能含著淚,餓著肚子,被人強迫著干著活兒。
當天晚上,大黃發出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不多時,來了兩只黃鼠狼,它們幫大黃咬開了繩索,很快大黃就能活動了,它當晚就循著氣味,找到了麻三的住所。
至于繡娘,她因為接觸涼水,導致痛經,在疼痛中度過了一晚。
四更天,繡娘就被人叫醒,她繼續忍著疼痛,去隨著廚子做飯。繡娘忽然想起劉景榮告訴她匡城出廚子,這廚子如果是匡城人,應該境況會有所改善。
繡娘在一旁洗菜,因為動作慢,還不住地遭受責罵。廚子不耐煩地讓她來燒火,靠著暖和的火焰,繡娘感覺身體暖和多了。忙活了一個時辰,大家終于把飯做好了。廚子看著繡娘一直捂著肚子,就給她用開水沖泡了姜湯和雞蛋水。所謂姜湯,就是用生姜切成末,配合蔥花,鹽醋用開水沖泡,而雞蛋水則是打一個雞蛋到碗里,然后放點兒白糖,用開水一沖,稍涼了些就能喝了,非常簡便。
“你是匡城的?聽著口音不像啊。”廚子跟她搭腔,自己還自我介紹:“俺姓張,排老大,都叫俺張大廚。俺看你也不像不知羞恥的人,咋就非得典當自己?不是自己作踐自己嗎?”
繡娘正在喝湯,聽到這話,鼻子一酸,眼淚流到湯里,隨著湯一起喝下,她哭著說:“我怕是說甚你們都不會信了,我是被他們綁來的,他們非逼我給老爺生娃,我……”
“那你男人呢?咋叫你吃這苦,受著罪?”張大廚繼續感慨:“要是你攤上個賭鬼、煙鬼或者酒鬼男人,不掙錢還得你養活,那你可……”
“我男人叫劉景榮,他叫抓了丁,我沒辦法才去匡城,沒想到……”繡娘說完,就趕緊喝雞蛋水。
“哦……”張大廚若有所思地答應著,隨后就一驚,問繡娘:“啊?你說的難不成是劉家村給人瞧病的大戶,排老三的那個?”
“是啊。”繡娘回答:“聽他說,我公爹醫術很高,葫蘆娶過一個鬼媳婦。”
“啊……俺知道了。”張大廚一邊奮力做飯炒菜,一邊回答:“他爹是個好人,瞧病準,用藥好,俺小時候常拉肚,他用了藥,結果,拉出來不少蟲。”張大廚說到這兒,繡娘也一陣的惡心和頭皮發麻,張大廚繼續說:“從那兒之后,俺就好了,之后也不挑食了,一直長這么大。”
“這么說,你也認識我公爹啊?”繡娘求他:“求你告訴我劉家村咋走,幫我回家吧。”
“嗨。繼續干活。”就在這時,張大廚聽到了有腳步聲,他就立即換了語氣:“你來除了生孩兒就是干活兒,比俺高不到哪兒,你這么磨蹭,叫大家都等你啊……”
“我……哎……你怎的?”沒等繡娘反應過來,一個管家樣的人就來了,看到眼前兩人忙碌的場景,點了點頭,然后還是臭罵:“哎,麻利點兒,誤了飯點兒,小心俺抽你。”
“是是是!”張大廚立即唯唯諾諾地答應,隨后一轉臉,變得為難說:“管家,你也知,老爺喜歡胡辣湯,鯉魚焙面,熬菜,可就差鯉魚沒到,這叫俺……”
“不急。今下午東西都到了,到時給你叫幾個幫工,你可得把功底兒都抖出來啊。”管家正說著,發現有兩碗被喝過的湯,就看了一眼,質問張大廚:“這是咋了?老張,是你貪吃了,還是……”隨后瞪著繡娘問:“她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