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郁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你說你來的路上總能看到我的背影，那你看到我和王岳哲之間還有別人嗎？”

程安冬點點頭，“確實有一個和你身材相仿的女孩，不過她的頭發(fā)是盤起來的，在衣服外面披了一件很長的黑色針織衫，高跟鞋有點響。我開始還很慶幸有她擋著，我才能確定自己的腳步聲不會被王岳哲發(fā)現(xiàn)。”

“王岳哲跟著那個女孩去了另一側(cè)的女生宿舍。”

蘇郁來不及跟她解釋，就沖著通往另一側(cè)女生宿舍的近路跑去，道路兩旁的梧桐形成了一個方形的小樹林，有時候?qū)W生上課趕不上時間，就會穿過樹林走近路。

之前，蘇郁只在白天看過有人穿過樹林，她是第一次進(jìn)入樹林。周圍一片漆黑，未經(jīng)過修剪的草葉劃傷了她的腳踝，但她還是跑得飛快，她感謝自己穿了一雙運(yùn)動鞋，無論踩在綿軟的泥土上，還是咔嚓作響的塑料袋上，她的腳步都不曾動搖。

棲息在樹木之間的飛鳥因她狂亂的腳步而驚慌，它們好像迷失了方向，在黑暗中上竄下撞，它們尖利的爪子劃傷了她胳膊，它們嘶啞的叫聲刺激著她的耳膜，但她只是向前跑，耳邊的倒計時早已消失，她甚至比體能比她好上很多的程安冬還要快，她跑向的是不會讓她后悔的未來。

黑暗中，她聽到了一個女孩尖厲的叫聲，聲源離她好像只有十幾米，她飛快地跑著，最后幾步甚至跳了起來，她沖著匍匐在女孩身上的黑影撞去。

男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只發(fā)出一聲悶哼，像是嘲笑蘇郁的柔弱無力，他強(qiáng)健的身體如貓的魅影一般彈跳起來，他抬起腳對著她的臉踢了過去，塑膠的鞋底抽中她的右半邊臉，她的整個身體隨著這股勁兒砸在地上，鼻子瞬間一陣酸麻，有灼熱的血流出。

“喂！”

程安冬大叫一聲，一腳踢中了男人的腰，這里是一個小斜坡的上坡，男人順勢從上坡滾了下去，一直砸到某棵法國梧桐的樹干上，他從地上爬起時滑了一步卻立刻再次爬起，快速跑出了小樹林。

“站住！你個變態(tài)！”

程安冬跟住男人跑，而蘇郁則去看受害者的情況。

昨天還暢通無阻的道路，今天卻被黃線圍了起來，外面立著一個高達(dá)一米的閃光燈牌，上面寫著“前方路段施工，請從其它路段通過”。被黃線圍住的地面被刨開一個大坑，地上還有不少磚塊和黑土，高處拉來的電線下吊著的燈泡發(fā)出明亮且刺眼的光。

男人無視燈牌跳進(jìn)了黃線，程安冬跟著跳了進(jìn)去，然而男人跑到一半，忽然拉住高處的電線使勁兒一拽，本來被照亮的區(qū)域倏地黑了。程安冬在一片漆黑中奔跑，腳被一個小土堆絆了一下，她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土，但她立刻爬了起來，繼續(xù)向著前面越來越模糊的影子跑去。

程安冬看著男人轉(zhuǎn)彎了，前方就是女生宿舍樓群了，程安冬加速跑過了轉(zhuǎn)角，宿舍樓前的路燈大亮著，她的腳步卻慢慢停了。

現(xiàn)在是22:20，距離女宿舍樓23:00的熄燈鈴還有40分鐘。有女孩三三兩兩結(jié)伴在樓下散步，有幾對小情侶在門口依依惜別，也有男孩女孩坐在樓下長椅上或干脆站在門口拿手機(jī)發(fā)短信，男人隱匿在這些人中間。

程安冬咬緊牙關(guān)，她知道他就在她視線所及的二十幾個男人中間。在黑暗中與他對峙，程安冬只看出他的身材中等，個子不算高，穿著長衣長褲，按照外貌篩選過后，仍舊有十幾個男人符合上述條件。

“是那個人。”

蘇郁跑到了她的身邊，她脫下了運(yùn)動外套捂住自己的右臉，從袖子邊緣滲出的紅色是她的鼻血，程安冬望向她食指指向的方向，看到了一個清雋纖長的背影。

他的身體微微側(cè)過，跟面前的女孩說著話，露出白白的一節(jié)脖頸。與他交談的女孩懷里抱著一本書，聽他說話時有些害羞的笑了。

程安冬走向他時心里還不太確定，他的肩膀放松，動作又如此自然，但當(dāng)程安冬距離他不到兩米時，看到他的頭發(fā)里有汗水慢慢順著后脖頸往下流，胳膊上搭著黑色的夾克，他的黑色長褲邊緣有半個鞋印，只是在昏黃的燈光下不明顯罷了。

“喂！跟我走一趟！你個尾隨女孩的變態(tài)。”

程安冬用力拉他的胳膊，他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張很好看的臉，五官單獨(dú)來看都不算突出，但組合在一起卻很舒服，他擺出了這世上最為困惑的表情。

“同學(xué)，你在說什么？”

“你要我把鞋子脫下來，和你身上的鞋印對一下嗎？”

程安冬又問他對面的女孩，“你是和他一起嗎？”

女孩穿了一身淡藍(lán)色的衣服，頭發(fā)利落地扎在后面，看起來很清秀很樸實，她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說話聲音雖小卻很堅定。

“我不認(rèn)識他。我剛從圖書館回來，他說讀過這本《規(guī)訓(xùn)與懲罰》，下次要帶福柯的書給我讀，但我沒有答應(yīng)！我們就說了幾句話。”

女孩好像很怕程安冬誤會，說完還往后退了一步，和男人又拉開一米的距離。蘇郁只有沒被打中的左眼可以看他，她一直以為她忘記了他的臉，畢竟在反復(fù)回想的過程中，面貌總會失真，偶爾她會想，他偏白的皮膚、有些迷惑人的笑容是不是她的肖想，每當(dāng)這時候，她都忍不住默念他的名字。只要她還記得他的名字，她就絕對不會忘記他，和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散步到附近，看到讀同一本書的同學(xué)順便聊兩句，至于褲子。”

王岳哲輕輕瞥過慢慢圍上來的人群，他的面容如女孩子一般俊俏，細(xì)長的眉毛挑起，嘴角輕揚(yáng)，微笑時露出兩個酒窩，讓本來以看熱鬧心態(tài)圍上來的兩個女孩臉紅心跳。

“這是我和同學(xué)打球時不小心弄臟的，你總不能因為這個就說我是變態(tài)吧。而且我也打不過你啊。”

他的話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絲懶散。程安冬雖然是個女孩，但個子很高，從T恤露出的胳膊因動作緊繃而隆起了肌肉，摔倒在施工路段時，白色的T恤上沾了很多污泥，下巴也撞傷了一小塊，正慢慢滲血，她因憤怒而瞪起眼睛，整個人顯得兇悍。反觀王岳哲，身材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衣服總體也是干干凈凈的。王岳哲的氣勢確實被程安冬所壓制，但圍觀的人那么多，卻沒有了一個人幫忙按住王岳哲，別讓他趁機(j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