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推著陷入昏迷的小兒子來到東龍大街。

他們交易的地方，就在他最常來的賭場附近。

黑診所躲在藏污納垢的陰暗里，和繁華熱鬧的主街截然相反，這里人跡罕至，連野貓也被空氣里充斥的血腥味嚇得落荒而逃。

“貨我已經帶來了，我要先看到錢。”

江父邁進黑診所的第一步，先對著黑暗說了這樣一句話。

而他口中的貨物是指躺在輪椅上的親兒子，亦或是指他兒子眼眶里價值不菲的眼角膜。

自從他上次為了裝有錢人，豪賭一場，房產證抵押出去不說，這幾天更是被要債的逼得一腦門官司。

說什么為了照顧孩子辭職，其實根本就是因為討債的人鬧到了單位上，他待不下去了。

要是這次還還不上錢，那群人就要砍了他的手臂！

“你可真是個好父親啊！”

黑暗里傳來一個男人揶揄的調笑聲，接著一只黑色的背包被扔出來。

等待良久的江父，像惡狗撲屎一樣撲了上去，打開一看，果然都是紅彤彤的票子。

“六十萬，一分不少。”

白無瑕從陰暗后面走出來，掀開屋里一面藍色的簾子，黑診所簡陋的手術臺一覽無遺。

接著，白無瑕將輪椅上昏睡的少年抱了上去。

江父還沒走。

白無瑕一面裝模作樣地去換掛在墻上的手術服，一面回頭看那狼心狗肺的老東西，調笑道：“怎么？良心發現，突然不想賣了？”

江父搖搖頭。

意料之中。

白無瑕無語地收回目光，感覺自己真是說了句廢話。

浪費口水啊。

“其實我那里還有個上等貨色，身體健康，保證每個器官都能用！”江父突然道。

果然底線都是一步步崩壞的。

白無瑕玩味地勾起嘴角：“是嗎？要真是那樣，你可以拿到更多錢，這輩子怕是都花不完了！”

江父眼中浮現瘋狂的貪欲：“兩千萬！我只要兩千萬！”

白無瑕不過是皺了皺眉。

江父立馬道：“或者一千萬……五百萬也行啊！不能更便宜了，那可是我親閨女！”

白無瑕頓時失笑：“你誤會了，兩千萬買她太便宜，我不吃虧，不過在這之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您問，您問！”財神爺面前，江父一臉討好地笑道。

白無瑕一面翻看江逢生身體檢查報告，一面問：“好好做化療，這孩子應該還能活一段時間，你們做父母的怎么……？”

——做父母的怎么忍心眼睜睜看著孩子死去，又怎么忍心用他的身體來換錢？

江父一點不心虛，笑嘻嘻解釋道：“大老板，您是不知道重癥病房有多燒錢，再住下去，他這雙眼睛也得燒里頭，那我還有什么賺頭？而且做到這一步，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做到這一步？哪一步？”

“一生病就讓他住院，明知他沒有未來，還在他身上花那么多錢，難道還不夠嗎？”

白無瑕奇怪道：“可他不是你的兒子嗎？用你們的話說就是三代單傳、家中獨苗——據我所知，你為了養他，沒少苛待自己親閨女。可怎么到最關鍵的時候，反而棄之如敝履？”

江父頓時不干了：“老板，您說這么多，難不成是為了買我閨女時少出點錢？”

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著錢。

白無瑕笑著擺手：“不不，該出的錢我一分不會少你的，我就是單純的好奇——你還沒回答我，為什么在孩子最需要的時候你們卻選擇拋棄他？”

知道對方不會缺他的票子后，江父又喜笑顏開了，言之鑿鑿道：“我們生小崽不就為了讓自己老有所依嗎？天底下父母不都是這樣嗎？那他竟然沒有未來，我還對他好做什么？”

這回答還真是簡單粗暴。

在救助站工作這多年，這不是白無瑕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答案，可無論聽到多少次，他都難以抑制心中那份怒火。

白無瑕輕輕冷笑一聲：“那你們還真是有原則。”

“可不是嘛。”江父不明白白無瑕這個笑容背后的深意，還以為白無瑕和他很有共鳴，繼續洋洋得意道：“老板，您是不知道，為了養這雙兒女，我連個愛好都不能有，別提有多慘，下次我帶我女兒來，您可一定要多加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