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幾天后，我又去了趟醫院。

這次我沒有躲江逢生，直接去了他在的病房。

江逢生獨自躺在病床上，盯著病房蒼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病床旁邊還有一張空了的病床，這是間特殊病房，住的都是重病患者，那里本來也有人，聽說昨天剛死了。

我將手中的水果和零食放進柜子里，然后從背包里掏出個花瓶，將精心挑選的向日葵插了上去，擺在病床旁的床頭柜上。

逢生住進這間病房的那天我就想這么干了。

鮮艷的顏色，一下子讓蒼白的病房有了點生機。

逢生安靜看著我，等我做完一切才開口：“我以為你永遠不會來了。”

我面無表情道：“為什么不來，能目睹你的慘狀，我覺得很舒心。”

他勉強笑了笑，艱難地爬起來，背靠在枕頭上：“那我這病也算生得值了。”

他越來越消瘦，都脫相了，俊朗的容貌不復存在，病懨懨的。

我看了他一眼，直接說：“真丑。”

他又笑了。

他本來就很愛笑，一副干凈陽光的樣子，就像我手中這捧向日葵，曾經我無比向往。

可如今，這份美好的笑容卻多了一絲苦味。

“姐姐，那天我口不擇言，說了很多傷害你的話，可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話。你一直不來看我，又說那些話氣我，我才故意也要氣你的……你走了后我一直很后悔。”他說。

我安靜擺弄那捧向日葵，“那你真正想說的話是什么？”

逢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久到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他最近病得越來越嚴重，總是很輕易就睡著），我抬起頭去看他，才發現他一直目不轉睛看著我。

發現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一下子開心地笑起來，蒼白的嘴唇有了一點點血色。

我立刻不爽地收回目光。

“別生氣。”少年一邊笑一邊哄人，“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對不起，這些年從來沒有開口為你說一句話……”

“大可不必。”

他還沒說完這句，我立刻打斷了他，“我想過了，如果你開口幫我，以他們的尿性，大概只會覺得我在教唆你，然后打我打得更兇。”

也許是我故作輕松的語氣有些詭異——畢竟我平時是個臭臉大王，逢生笑得更加燦爛，見牙不見眼的，“說的也是，那這么說來姐姐應該謝謝弟弟我袖手旁觀之恩。”

我繼續高冷，毫無情緒：“哦，謝謝你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病房里的向日葵上，給我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姐姐。”江逢生輕喚。

“嗯。”

“那句‘性情陰鷙，忘恩負義’你能不能忘了？”

“能。”

“其實我知道每一年都能收到第三份生日禮物是你送的。”

“那你也不算笨得無可救藥。”

“我本來就不笨好不好，我還知道，那次我被小混混欺負，事后你跑去揍人家，結果反而被揍了，鼻青臉腫跑回來，還和我說是臺階上摔的。”

“……”

“可自那之后，你每天放學后都跑去小區背后的廢棄工廠練拳，苦練三個月后，你終于將那小混混揍得滿地找牙，從此那家伙再也不敢堵我。”

明明是很平淡的話，可情緒翻涌得很猛烈，就算冷血如我，一時間也哽咽得說不出話。

“姐姐……其實我還知道七歲那年，在地鐵站，那個人販子將我抱走的時候，一開始，你猶豫了。”

咔嚓！

床頭柜上剛插好的向日葵被我失手一推，摔在地上，瞬間粉身碎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陰暗面，別人有你也有……”江逢生臉色蒼白，不敢看我，而是看著那一地的碎片，“見不得光的秘密就讓它永遠埋在土里，讓一切都維持最美好的模樣，讓我死在最幸福的時候，不好嗎？”

淚水終于像斷了線的珍珠，砸在醫院慘白的地板上。

半響，我才聽見自己陰狠的聲音：“不好！竟然我在地獄，那你們誰也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