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在我的步步緊逼下,周汝良不得不強行將自己從不舉的沉痛事實里抽出,來敷衍我。
他柔弱地捏著蘭花指,撫了撫額角的碎發,狀若西子捧心,“行宮的景色確實不錯,竟然郡主盛情相邀,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這十足的太監相是怎么回事?
我看得想笑。
才剛不舉,六殿下看起來倒是適應得很快。
我嬌嗔道:“殿下怎么又生分了,就叫我依禪吧。”
——都是閨蜜,別客氣。
獵場的行宮依山傍水,踏出房門便能一覽美好風光。
晨光朦朧,遠處秋日的山頭五彩紛呈,微微有山嵐纏綿著,隱約有鳥獸的鳴叫從中傳出。
雖已秋末,但皇家行宮的花園子被打理得沒有一絲秋日的荒涼,園中花石草木蓊蔚洇潤,生機十足,仔細一看才發現假山后面藏的是一汪溫泉。
我不著痕跡將周汝良引往藏在園子深處的那棵紅楓樹。
——我讓王府的暗衛將在獵場俘虜的刺客,悉數割開頭顱,做成燈籠掛在那楓樹上。
正巧今夜月圓,請六皇子看一出驚悚版“暫得金吾夜,通看紅樹春”。
剛走了一半,周汝良的屬下突然沖上來,“殿下!出事了!”
我一看便知露餡了,心中不由得遺憾,不能當面欣賞周汝良看到那一樹的腦袋時,是什么表情。
周汝良斥道:“郡主在此,你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侍衛看了我一眼,猶猶豫豫沖我做了揖,我十分有眼色,“殿下竟有要事,依禪先告辭。”
周汝良想要挽留,但看那侍衛的神色又覺得不妥,只能道:“我在病中,多有不便……還望郡主來得勤快些,好解我相思之情。”
我:“……”
別和我說這么惡心的話行不行?
面上,我含羞嬌笑:“好,依禪都聽殿下的。”
滿心遺憾走出行宮,行至拐角,突然有人將我拉進幽暗處。
后心抵上來一把硬物,似乎是匕首。
“別動。”
雖然來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我聽見聲音的瞬間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了,燦然一笑:“姚相改行做劫匪了?”
他低聲笑道:“怎么確定是我?”
我不解釋,低頭看了一眼“匕首”,竟是一串糖葫蘆。
真是荒唐。
反手搶了那糖葫蘆,我拉起姚玉章:“帶你看好戲,糖葫蘆歸我!”
我和姚玉章趴在行宮的屋頂,看周汝良賞“燈籠”。
周汝良被人扶著,沒了外人在,那副裝出來的儒雅之姿再也維持不住。
看著那一樹的腦袋,都是那天他派去獵場算計我的刺客,他憤怒地吼道:“這究竟是誰干的?!”
猙獰的表情,像露出了獠牙的毒蛇。
扶著他的侍衛被他用力一甩,踉踉蹌蹌撲在地上,又立馬爬起來跪在周汝良前面,“那天去秋獵的兄弟沒有一個回來,誰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周汝良看了一眼樹上的“燈籠”,獰笑道:“這是什么意思?別人刀都橫在我脖子上了,你居然還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你究竟知不知道這背后之人在那箭上下了什么藥?”
礙于顏面,周汝良到底沒好意思說出自己因為那箭毒從此不舉,話只能憋在心里,沒人能理解他的苦楚,于是他更氣了,“去死吧!去死吧!”他發了狂,抽出那侍衛身側的劍一陣亂砍。
“殿下饒命!”
“……”
最后周汝良朝天噴出一口鮮血,直挺挺倒了下去,一眾侍衛手忙腳亂將他抬走了。
我看得津津有味,興頭處叼了一顆糖葫蘆放進嘴里,“南陽有一種鼠獸,不大、也沒什么攻擊力,生起氣的時候就知道大張著嘴巴狂怒,叫聲還尤其難聽……”
發現姚玉章沒反應,我扭頭去看他,他的目光剛從我們交握的十指上收回。
原來剛剛我抓著他爬屋頂,忘記了給人松開。
我尷尬地縮回手,“……我的意思周汝良生氣的樣子,看上去很像只生氣的鼠獸,你覺得呢?”
姚玉章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笑道:“哦,剛剛郡主一直牽著我的手,我沒顧得上六殿下。”
我:“……”他是在撩我吧?!
這玩意怎么和上一世有點不一樣了?
我們不是死對頭嗎?說好的我送你毒酒,你還我白綾呢?
他沒有問那一樹的腦袋是怎么回事,而我也默契地沒有問他為何拿著根糖葫蘆來這堵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有,姚玉章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