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踢到樹林里了？”孫方宏撓了撓頭，視線緊緊跟隨著那只高高越過圍欄的足球。

不遠處的足球場外，是一大片已在成筑大學內緘默地佇立了近百年的蓊蓊郁郁的樟樹林，平日里就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此刻在黃昏的余暉中更顯得陰沉。

此時，林中不時傳來一些隱約的窸窣聲，與學生們運動的喧鬧聲音形成鮮明對比。

劉朔雖然平日穩重，此刻也不由得感到一絲寒意，他揮了揮手招呼道：“沒事，一起去找找。”說罷，他帶頭向樹林深處走去。

四人踏入樹林，仿佛猛地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方才籠罩在頭頂的溫熱光線瞬間暗淡，樹林中彌漫著一股潮濕和腐葉的味道。

每走一步，腳下的樹葉都會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襯得周遭更為寂靜。

“李文，我們在這踢了三年多的球，是不是從來沒進過這片林子？”席昌盛忽地出聲問。

“沒有，今個是頭一回。”李文回頭瞥了他一眼，又伸手指了指腳上簇新的鞋子，戲謔道，“不是你剛才那一腳，我還不至于進來踩這一腳泥。”

“別閑聊了，趕緊看看球在哪，這里面感覺涼颼颼的……”孫方宏的話音未落，一陣尖利的呻吟聲倏地劃破了岑寂的空氣，讓四人瞬間繃住了神經。

“什么動靜！”席昌盛猛地收住腳，嗓子眼里一陣陣發緊，連帶著音調都高了幾分。

“別喊那么大聲。”劉朔擰著眉頭，壓低聲音說，“你們聽清楚剛才的聲音了嗎？”

“當然，應該是女生的聲音吧。”李文接過話，朝樹林深處探著頭望，“應該離我們不遠，大下午的，怎么會有這種聲音？”

“抓緊找到是什么人在里面，別是出什么事了。”劉朔神情嚴肅地擺手示意，幾人隨即又屏聲斂息地向前邁著步子。

他們順著聲音，邊左右四顧邊向林子深處走，緩緩挪動的腳步仿佛有千斤重。

“以前怎么從來沒發現這片樟樹林有這么深？”李文抱怨道。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進來過。”孫方宏出聲嗆他。

“我好端端地往這里面走干嘛？”李文反瞪他一眼。

“靜一點，看那邊。”劉朔伸出食指貼住嘴唇示意兩人噤聲。

不消說，四人的目光霎時投向相同的方向，僅是一瞬，他們的臉色便凝重起來。

約莫五六步之遙，一名身穿天藍色連衣裙的女生正痛苦地蜷縮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樟樹下。

女孩原本清秀的面容此刻已扭曲變形，翻白的雙眼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四肢劇烈地抽搐，如同被電擊般顫抖。

她的雙肩和背部一次次以夸張的角度弓起，又猛然落下，不似人聲的嘶吼正從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股股白沫混帶著涎水不自主地從她嘴角流下，在她的臉龐上留下格外刺眼的痕跡。

四人皆僵硬著身子佇立在原地，整片樹林都籠罩在一種死寂中。

女孩所倚靠的粗壯樹干，也仿佛在無聲的呻吟，陽光透過扶疏的樹葉，斑駁地灑在她扭曲的臉上，形成明暗交錯的陰影，更增添了幾分詭譎。

“是不是急性病發作？”李文終于打破了沉默，但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席昌盛迅速蹲下身，試圖輕聲安撫那名已經癱軟在地的女生，但女孩毫無反應，臉上似乎因不堪痛苦呈現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看起來情況不太對勁。”席昌盛邊說邊快速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眾人，“既然碰到了，我們就沒法當作沒看見，現在最重要的是送她去醫院進行詳細的檢查和治療。”

劉朔見狀，果決地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按下幾個數字。“你好，我是成筑大學的學生，在校園里發現一個突發疾病的女生……癥狀的話，看上去非常虛弱，口吐白沫……意識的話應該還有，但需要趕快送往醫院……對，我們在南大門等候，謝謝。”

掛斷電話后，他做了個手勢讓大家稍等片刻。在幾人疑惑的眼神中，他屏住呼吸，俯下身去，仔細端詳她泛著青灰色的臉孔，希望能從那些微妙的皮膚變化或者不尋常的體態中發現什么線索。

女孩的長發隨意地散落在肩頭，隨著她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她的頭無力地耷拉著，臉色慘白得如同一張未經涂染的白紙，陽光灑在她臉上，卻無法為她增添一絲生氣。而她的右臉頰上已經浮現出一大片青色的筋脈，如同古老的藤蔓般蜿蜒曲折。

劉朔的呼吸幾近停滯，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女孩的眼睛。那雙原本應該明亮清澈的眸子，此刻卻布滿了紅血絲，像是一幅被烈火燒過的畫卷，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

她那雙無力地搭在腿上的原本應該白皙細膩的手指，此刻膚色卻異常暗沉，這種暗沉與劉朔之前所見過的任何病癥的膚色變化都不太一樣，它更顯得深沉、凝重。

劉朔的眉心不自覺地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心中的擔憂和疑慮愈發濃重。

此情此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劉朔很清楚他此前從未親眼見過。

倏地，一個念頭如閃電，震顫了他的思維，眼前的一切過電般刺激著他的神經，使他覺得腳底有些發軟。

“怎么會？”他暗暗思忖著，又努力搖了搖頭，想要把那荒唐的念頭從腦子里趕出去。

“你在看什么？半天不說話。”孫方宏發覺劉朔已沉默許久，朝他小聲喊道。

劉朔朝身后望了一眼，南操場已被視線里密密匝匝的枝丫遮掩，看來幾人已經離操場有好一段距離。

“沒什么。”劉朔蹲下身去低低說了聲“抱歉”，便猛一發力將女生扛到背上，“救護車應該快到了，我們先去南門等。

“讓我們來。”孫方宏快步走上來說，“我天天舉啞鈴，能讓你背？”。

“算了，快走。”劉朔還欲再說什么，便聽到女生一陣接一陣的急促的嗚咽聲，他明白情況緊急，只得噤聲。

他步速很快，走在最前面，枯枝敗葉在他腳下響起沙沙的碎裂聲。

“就快出去了。”席昌盛不斷撥開面前的樹枝，足球場上跑動的年輕身影再次闖進視線，隱隱約約的嬉鬧聲也悠悠飄蕩過來。

見此情景，四人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他們走進樹林的時間似乎并不久，但大概是方才所遇的罕見場面的緣故，每個人都極其渴望此刻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