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很生氣,對于周志偉的所作所為。
219專案中的販毒集團是不會跟別人合作的,雖然周志偉算不上重量級人物,但僅從昆明來看的話,還是有點勢力的。如果他們肯合作,確實會像周志偉所說的那樣,有賺不完的錢。
可是“他”選擇了殺死周志偉。
這說明沒人能輕易打進這個販毒集團的內部,他們只會自己選人。
我環顧了一下酒吧,忽然發現王侍消失了。
我猛地站了起來,甩了甩腦袋,快步走到吧臺前問道:“王侍呢?”
服務員詫異地回道:“剛走啊!你們不是一起的嗎?他沒跟你說啊!”
我心中怒火開始燃燒,王侍這個人渣,竟然帶著我的貨溜了!
我轉身就走,想去追上這個人渣,可很快服務員就說道:“先生,還沒結賬,一百!”
我更加憤怒了,王侍這個畜生!
我摸了摸自己所有的口袋,一毛錢都沒有。
服務員看著我窘迫又憤怒的模樣,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十分陰森。她朝著保安揮了揮手,很快就有兩個保安朝著我走了過來。我清楚,我還是攤上麻煩了。
服務員跟過來的保安低頭說了幾句話,那兩個保安立馬轉頭盯著我。我知道自己跑不了,我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就在我十分彷徨無助的時候,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那種味道我很熟悉。
是醫院里福爾馬林的味道,比徐醫生身上的味道要淡一點,但我很篤定,就是那個味道。
我瞬間清醒過來。
“他”出現了!
我猛地轉頭看去,但人已經消失不見了。酒吧里亂糟糟的,人很多,我沒法分辨出來哪個是“他”。
我想追,可是保安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他媽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想吃霸王餐也不打聽打聽?找死不成?”
保安在我身上搜了起來,其中一個摸到一張紅鈔,立馬怒罵道:“媽的,有錢不想給?滾!”
我被他們推了一把,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就朝著酒吧的門口追了出去。
天已經很黑了,我在夜里奔跑起來。我想找到“他”,可我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起碼我確定了一點,“他”的身份是個醫務工作者。
我看見張云逸朝著我走來。
她化了很濃的妝,手里拿著一疊傳單,走到我面前笑著說道:“先生,我們酒吧現在有活動,了解一下!”
我接過張云逸手里的傳單,小聲說道:“他來了,他從我身邊經過,他就在附近!”
張云逸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指著我手里的傳單,看上去就像真的在跟我講解酒吧的活動內容一樣:“猛虎軍已經包圍了這里,四周都在警方的控制之中,我們也一直在盯著你,王侍帶著你的貨跑了,但別擔心,我們已經派了人跟蹤他了。”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
我看著手里的傳單:“他也在盯著我,我很肯定,如果我繼續執行任務,我很有可能會暴露身份!”
張云逸正想回話,忽然表情一變,好像耳麥里面傳來指令。
頓了頓她才回道:“糟了,王侍被人抓走了,應該是周志偉的人抓走的。我們現在必須立即展開行動了,如果你的情報正確,他也在附近的話,那他一定還會再出現的。你現在很危險,我建議你立即撤離現場。”
我咬牙回道:“不,我要留下來,他的情況只有我知道。我記得那個味道,也記得那個背影。如果我離開,你們就不可能抓得到他。”
是的,我記住了那個背影,很寬。
張云逸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的胸上。
我瞪大了眼睛詫異道:“你干嗎?”
“有人非禮了!”
張云逸忽然大叫起來。我看著警察從遠處沖過來,突然明白過來,這是新計劃。我很無奈,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執行!
警察抓住了我,他們給我戴上手銬,把我朝著南塔街外帶去。
他們帶著我上了車,張云逸也上了車。關上車門后,張云逸換上了警服,說道:“開車!”
我坐在張云逸對面:“就不能換個方式嗎?萬一有正義人士過來打我怎么辦?”
張云逸卻笑道:“不可能,我們在現場安排的警力足夠控制一切突發情況!”
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張云逸忽然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冷冷問道:“手感不錯?”
我朝著車外看去:“我們是上下級的關系,除此之外,我不會有其余的念頭。”
張云逸點了點頭:“很好,我希望你永遠都能堅守這個原則,有清醒的認知。”
她不再看我,掏出對講機問道:“李隊李隊,我是聯絡員,請問現在情況如何?”
對講機里很快傳來回答。
“王侍被抓到城中村了,還好我們早有布置,否則他們可能就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我聞言忍不住皺眉,周志偉這個人渣,還真是狡猾,河溝村已經被警方端掉了,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又回到了老窩。
張云逸說道:“李隊,他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狡猾,城中村地勢復雜,他既然敢回去,一定是有后路的。根據線報顯示,瑯南塔市十三個城中村背后有一個更大的幕后黑手,會不會……”
李家山打斷了張云逸的話:“趙云龍已經抽調了一百二十名猛虎軍成員,國外聯合執法隊也增派了上百名警力,我們這次可以來個一鍋端了,無論幕后是誰,都不用顧忌!”
張云逸問道:“線人上報,此次219專案的上線成員已經出現,他的目標是周志偉,極有可能也會出現在戰場,請下達指令,我們如何行事?”
我聽見李家山忽然咳嗽了一聲,想必是沒有想到,過了一會兒才回道:“這是意外收獲,我會向上級申請支援,調派更多警力,聯絡員與線人無比緊密合作,爭取一箭雙雕!”
張云逸回道:“收到!”
張云逸放下對講機,轉頭對我說道:“至于周志偉的抓捕行動無須我們負責,王侍這次的意外出現,雖然有可能會破壞我們的計劃,但也正好將周志偉跟‘他’都引出來了,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盯緊‘他’,抓捕‘他’。”
我沉默著,回想著酒吧里的那一幕,那個味道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如果真的可以抓住“他”……
我想到這里的時候,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我朝著車窗外看去,我們已經到了目標地點。車子熄火,關掉了所有照明設備。車外無數警方人員在行動,這里自從經歷上次的整治之后,已經沒什么娛樂場所還敢營業了。
“各單位注意,魚餌步入危險地點,偵察單位上報……”
“無人偵察機已就位,所有現場畫面三秒倒計時,即將播送……”
“一號已準備就緒……”
“二號已準備就緒……”
我聽著對講機里傳來的播報,我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速,車里的監視器很快就有畫面傳送過來了,整個村子的俯瞰地圖都在我們眼前。
“高科技!”我由衷贊嘆道。
張云逸正在進行設備調試,她看著所有畫面,過了一會兒才問道:“并未發現可疑人員,你確定‘他’已經出現過?”
我點頭,篤定地回道:“我確定!”
“砰!”
槍聲忽然響了起來,畫面突然陷入了黑暗,張云逸惱怒地說道:“糟了,他們擊毀了無人偵察機。”
“攻擊!攻擊!猛虎軍一二三隊沖鋒!四隊五隊給我壓上去!打,擊斃所有抵抗目標!給我狠狠地打!”
趙云龍的聲音,像是地雷一樣,在黑夜中響起,讓人恍若置身白晝。
那是黑暗也吞噬不了的聲音。
無人偵察機被擊毀,就像一個導火索,引燃了趙云龍的怒火。這次行動的指揮權在219專案組李家山手里,可李家山并未下令發動攻擊,趙云龍率先發動了攻擊。
我看著車窗外的夜空,無數火花四下飛濺,槍聲像鞭炮聲一樣此起彼伏。對講機里幾乎只有趙云龍的聲音了,李家山沒有說話。
趙云龍跟周志偉犯罪團伙的恩怨由來已久,三年前保山的突發事件讓趙云龍的戰友犧牲了十二名,不久前趙云龍又犧牲了兩個戰友。這些案件的罪魁禍首就是周志偉,以趙云龍的性格,一旦抓住機會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我不同情周志偉,只是趙云龍雷厲風行的性格,在這次行動中并非好事。
“一隊已占據高地……”
“二隊已掃除障礙……”
“無傷亡人員……”
猛虎軍無愧于名,上一次的突擊行動,同一個地點老撾警方傷亡人員好幾個,這一次猛虎軍出馬,竟然沒有任何傷亡。
張云逸摘掉耳麥,嘆息道:“布朗山與保山都屬于一線,猛虎軍在武力上無人能及,這是一次絕對碾壓的突擊行動。只是動靜太大了,那只大魚恐怕會被嚇跑。”
我點了點頭,我們都知道,周志偉雖然兇殘但并不可怕,面對中國警方也不過是一只紙老虎。然而真正可怕的是“他”,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他”在哪,更不知道如何實施抓捕。
“我放棄抵抗,投降投降我投降,別殺我……”
對講機里傳出周志偉的聲音來。
張云逸抬手看了看時間,說道:“四分三十二秒,比我們布朗山的鋒刃還要快兩分鐘,猛虎軍的實力確實無人能及。”
“注意安全,實施抓捕,狙擊手原地待命,保持警戒狀態……”
李家山終于說話了,這場戰斗不到五分鐘就結束了,以警方完勝落幕。
“我不會回答你們任何問題,我要見我的律師。你們警察也要遵守法律,就算我是罪犯,在沒有宣判罪名之前,你們也要保護我的人身安全,我是中國公民,我能享受中國公民的基本人權……”
周志偉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刺耳。
“你還敢襲警?”
我突然聽見趙云龍咆哮的聲音響起,我們三人面面相覷對視了一眼,我們都清楚,以周志偉的智商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啊!警察打人了,你是誰?我要投訴你,我要求驗傷,我告訴你,你死定了……”
周志偉的聲音很快就變成了慘叫聲。
張云逸聽著對講機里周志偉的慘叫聲說道:“趙云龍很不專業,作為警察,無論我們在私人情感上多么痛恨罪犯,但也不能動用私刑。”
我說道:“周志偉襲警了。”
張云逸翻了個白眼:“好的不學專學壞的,我不希望你像趙云龍一樣幼稚!”
我聽著周志偉的慘叫聲,我笑得很開心:“我們都相信,周志偉襲警了。”
張云逸嘆了口氣,她忽然打開車門說道:“下車!”
我走下車,將帽子壓低,周圍很嘈雜,到處都是閃爍的警燈,我回頭看著張云逸說道:“‘他’不會再現身了,這里到處都是警察,就算‘他’想讓周志偉死在‘他’手里,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現身了。況且周志偉被捕了,這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張云逸聞言卻回道:“犯罪心理學上講,一個人不會因為他想殺死的目標出現意外就選擇放棄,尤其是當這個人智商極高且極為自負的時候。”
我沒讀過書,更沒讀過犯罪心理學,但我明白一個道理,聰明的人不會自尋死路。
張云逸拿起對講機說道:“請報告現在情況如何。”
“報告,一切正常,無可疑人員現身,完畢!”
張云逸很失望,她靠在座位上,說道:“也許你說得對,‘他’不會再現身了,我們錯失了這次機會,趙云龍要為此負責!”
我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一顆星都沒有。
我不太喜歡趙云龍,他脾氣太暴躁,但我打心里認為,趙云龍不需要負什么責任。我甚至比趙云龍更想讓周志偉這種人渣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
張云逸見我沒說話,轉頭對著李家山說道:“李隊,我申請全面封鎖方圓十公里的區域,展開二十四小時徹底搜查。”
李家山毫不猶豫地回道:“駁回申請,收隊!”
我嘆了口氣,腹部又傳來陣陣隱痛,我捂著腹部小聲說道:“還是沒抓住。”
張云逸跟我的感覺相似,她回道:“一切都很被動,尤其是這場突擊行動對你極為不利,你很可能已經身份暴露了。這一次沒能抓住他,以后想要抓住他就更加難了。”
張云逸低頭看著我捂著腹部,血液再次滲透了紗布,染紅了我的手掌,她朝我招手說道:“上來,驗傷!”
我吃力地坐回到車上,我沒心情再去關注周志偉的后續處理,他已經被抓捕了,再也逃不走了。
他們開著車再次把我帶到了昆明市人民醫院,我被警察銬在窗戶上,張云逸對我說道:“我去找醫生。”
我坐在椅子上,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我自己。候診室里有一股十分濃厚的消毒水味,我耳中傳來了一陣很響亮的腳步聲,我朝外面循聲看去,是趙云龍的腳步聲。
趙云龍抓著周志偉也朝著候診室走來。周志偉很慘,一張臉被打得都快變形了。
趙云龍把他銬在桌子上,桌子很矮,周志偉只能蹲在地上,他仍舊抬起頭,說道:“我要見律師,我要驗傷,我要投訴你!”
趙云龍聞言摘掉頭盔,回道:“行,等我去給你請來。”
趙云龍話音落地轉身就離開了,我看著周志偉,我知道趙云龍是故意把他銬在桌子上的。因為只要周志偉抬起桌子腿,他就能逃走了。
我知道醫院外面依舊有很多警力,四處都是警笛聲。
周志偉坐在地上,他低頭看著手銬,朝著地上吐了口吐沫,笑罵道:“警察都是飯桶,以為我不知道他的用心嗎?想讓我死?我可沒那么蠢……”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趙云龍確實有點不太聰明。
周志偉忽然轉頭看著我,舔了一下嘴唇,惡心地說道:“真巧啊,冤家不聚首啊?呵呵,你女朋友還好吧?叫什么來著?對了,吳秀梅,對吧,味道簡直好極了。”
我瞪著他。
周志偉看著我憤怒的樣子,一臉意猶未盡地說道:“可惜可惜,你們老板還真是沉得住氣啊!沒把他引出來倒是引來警察了,那個煙鬼跟你什么關系?我以為你會親自來我的地盤賣貨。”
我依舊沉默著,我知道,我們三方都想引出彼此,周志偉想見“他”,但周志偉不知道,“他”太神秘了,神秘到我們對“他”一無所知。周志偉更加不知道,“他”也想見周志偉,只是跟周志偉的目的不同,“他”想要的不是合作,而是周志偉的命。
周志偉繼續說道:“我會很快出去的,替我給你們老板帶句話,跟我合作,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否則,他的小弟會被我們一個一個全都干掉的。”
我始終沒有說話,候診室突然走進來一個醫生。
他穿著白大褂,帶著白口罩,端著一個托盤,手里捏著一個注射器。
他徑直走到我身邊,掀開我的衣服,撕開紗布,用手按了按我的傷口。一陣劇痛瞬間襲來,讓我忍不住齜牙咧嘴起來。他從托盤上拿起沾了碘酒的棉球給我擦拭著傷口四周的臟東西,然后給我打了一針。
我感覺到一股十分冰涼的液體進入我的身體,我的腦袋開始變得昏沉起來。我瞇著眼睛,四周的光開始旋轉。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但他再次拿起注射器的時候,忽然附身在我耳邊說道:“辛苦了,剩下的交給我……”
我忽然渾身如遭雷擊,我看著他轉身,我看著那個背影,我很想站起來很想大喊大叫,可我的眼睛只能慢慢閉上,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現身了,就是他!”
我內心的驚恐伴隨著睡意一起襲來,我的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連我的意識也一起陷入了黑暗。
我只聽見,他最后的聲音響起。
“聽說,你很想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