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之中，看起來十八九歲模樣的清絕少女俏立于空地中央，即便未施粉黛，便已是傾國之姿。

纖細的腰肢如琴弦般柔韌挺拔，修長雙腿微微錯開，擺出架勢。

三尺長劍持握掌中，仔細看去，隱約可見劍柄兩側似乎分別以稍顯稚嫩的筆跡刻著幾行文字。

此際正值初春清晨，朝陽剛起微風拂過，帶起發絲一角，隨后散落肩頭。

“錚——”

長劍出鞘，彈起。

在空中掠過一抹虹光，接著便已落入纖白素手之中。

劍鋒斜指之間，已然殺氣滿縈，清亮長劍一側，映照著那雙眼眉，亦是冰涼如水。

劉錫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下一刻，嬌柔身軀一動，手臂上揚長劍刺出，如滔滔江水東去不回，亦似游龍入海神蹤隱現。

待劍鋒行至盡頭，卻又忽的一轉。

銀光劃破長空，將天際撕裂。

春風乍起，劍光愈急，緊握劍柄的手指卻依舊平穩……

良久，沈清泉收劍而立，氣息寧靜如初。

好似剛剛那場華美劍舞只是虛幻。

“這就是你的家傳劍法？”

劉錫面露驚嘆，又有些疑惑。

在他看來，沈清泉用的劍招與白猿劍圖上明明不同。

既不是原版的劍法，也不是被胡亂涂鴉后的四腳蛇版本。

“不，這是我的劍法。”

沈清泉回眸輕笑，先前的凜冽殺氣恍若幻影，看得他恍惚了一瞬。

“啪、啪、啪……”

劉錫不禁鼓掌贊嘆道：“?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真是厲害。”

借著青丘帶來的獨特天賦，也讓他能看出一二。

沈清泉已然跳出了《白猿劍圖》的框架，有了獨屬于她自己的劍法神韻。

不過可惜的是，終究只是劍術超群罷了，根本不存在所謂的“以武入道”的可能性，依舊還是凡人之力。

或許能夠以一敵十？

但對手一多，且不說技巧，體力便是個大問題。

想來倒也正常。

這個世界，畢竟沒有青丘那種神奇環境，沒有呼吸吞吐之間的充裕靈氣，以及漫山遍野的靈植野果……

沈清泉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劉錫，“你有這種詩才，考個進士還不是輕而易舉？”

“想什么呢，科舉可不止是看詩才。更何況這詩也不是我作的，是我從別處看的。”

“……從小你就這么說。”她低聲嘟囔道。

小時候的劉錫，總喜歡隨口說上幾句詩詞，用來逗小姨開心。

后來隨著兩人的年歲漸長，沈清泉也從當年那個總角孩童，逐漸蛻變為豆蔻少女，再到如今亭亭玉立，他也就沒了這個興致。

以兩人的關系，本來也無需那些多余的點綴。

但時至今日，沈清泉卻依然記得，劉錫最初的那幾句“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彼時心花怒放的她，甚至偷偷把這幾句詩篆刻在了家傳寶劍的劍柄上。

后來被劉錫母親發現后，還狠狠教訓了她一頓。

這柄劍雖說看不出什么材質，但畢竟是沈清泉祖上家傳下來，她的做法顯然有些不妥。

......

兩人返回屋內，劉錫簡單收拾了下，隨口道：“我準備把家里的書賣上一些。”

“什么？”沈清泉聞言一愣。

“衙門那邊就先別去了。既然許家想搞點動作，那就隨了他們的心意，日后再見分曉就是。他們要的是民望，可不是民怨，也不敢做的太過火。”

說到底，許家也好，周家也罷，和劉錫一樣都屬于“民”的階層，有差距，但不算太大。

這種層次的爭斗，還遠遠達不到破家害命的地步。

都是成年人，謀劃利益也要計算性價比，沒有死斗的立場和必要。

加上劉錫本身還有個秀才身份，稍作退讓自然便能保持默契。

不過，吃點小虧肯定在所難免了。

別的不說，沈清泉丟了縣衙的差事，生活成本必然高出一截。

工銀還是小事，關鍵在衙門當差是能管吃管住的。

沈清泉畢竟是習武之人，飯量不小，還需要肉食進補，算是不菲的花銷了。

再算上去書院進修的花費，家里的余錢就有些捉襟見肘。

好在父親留下來的那些書相當值錢。

都說窮文富武，其中“富武”一項肯定是沒說錯的，非小富之家根本難以支撐。

相比之下，讀書只是門檻低，家里只要有點積蓄，總能送去啟蒙識字，也就有了習文的路徑。

但除非那種能夠舉一反三自行開悟的天縱奇才，否則普通人捧著幾本四書五經，怎么可能學出名堂，而且恰好能得到當權者的認可？

劉錫家中的上百本書，大多數都值個一兩貫錢，其中部分比較珍貴的集注，賣個一二十貫都綽綽有余。

加在一起，值數百兩紋銀毫不夸張。

多年來劉家沒存下太多錢的原因也正在這里。

當年父親任官時的俸祿，基本都被他老人家拿來買書了。

劉錫的母親又是私奔出來的，根本沒有嫁妝那種東西。攜帶的少量首飾，大部分也都留給了沈清泉作為日后嫁妝。

流動資金自然不多。

好在書籍這種東西在如今的承平年代極為保值，甚至少數孤本還能大幅升值，賣一賣也就有錢了。

“那怎么行！你可是讀書人，怎么能賣書呢？！”

然而，對于劉錫想要賣書的決定，沈清泉卻反應極大，當場便斷然拒絕了。

她盯著劉錫沉聲道：“我聽你的不去衙門，但賣書大可不必。以前姐姐留給我的那幾件首飾，也能典當個百十兩，足夠用了。”

劉錫擺了擺手，輕聲笑道：“算了吧，那是我娘留給你的嫁妝，本來也沒有多少，當了之后你拿什么嫁人？”

“臭小子真會胡說八道，姐姐年紀才這么小，嫁人還不知道得何年何月呢。”沈清泉翻了個白眼，一臉的不屑。

“再說當了又不是賣了，既然你有信心中舉，等發達以后再贖回來也是一樣。”

說著便站起身來，要進屋去取那些首飾。

嘴里還一邊訓斥道：“我警告你，不許賣書。你要是敢賣的話，我就自己去賣掉那些首飾把你的書再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