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走后，裝死大半天的李東陽才起身，走到王華面前，雙手握著王華一只手，一臉沉痛地說：“今天的事全靠王相公了！”

誰知王華卻抽回了手，語氣不善地問向李東陽：“你與我實話實說，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你們這次集體上疏，陛下會突然稱病讓太子監(jiān)國，還要把所有大臣都軟禁在皇宮之內(nèi)？你們到底干了些什么！”

此時王華也搞不清楚狀況，皇帝前幾日生病他們都知道。

可是今天李東陽突然帶領(lǐng)大臣們上疏，皇帝又突然讓太子監(jiān)國，還鬧了這么一出，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朱厚照也沒告訴他們乾清宮發(fā)生的事。

不光是王華，是個正常人都會認(rèn)為這是皇帝的安排。

聽到王華的質(zhì)問，李東陽也一臉疑惑地說道：“這……我也實在不知??！我等只是出于好意，想讓陛下收回整治軍隊的想法……這也是為了大明江山考慮，不知為何陛下和太子會如此震怒。”

這樣半真半假的話當(dāng)然瞞不過王華了，王華只是為人正直，又不是傻。

王華繼續(xù)質(zhì)問道：“你休要瞞我，方才殿下說你做了選擇，此事明顯與你有關(guān)，造成如今的局面，你李東陽是難辭其咎，你若還要繼續(xù)隱瞞，將來若再發(fā)生不測之事，你如何負(fù)責(zé)！”

李東陽此時也在思考，這事說還是不說。

想了一會，還是決定，老實說吧。

一來，剛才太子的話已經(jīng)可以向大家證明，自己并沒有被收買。

二來，就像王華剛才說的，上疏反對皇帝參與軍隊這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超出自己的控制了，大家再不群策群力，后面還會發(fā)生什么事就說不定了。

于是李東陽終于將過去皇帝和太子隱隱想拉攏自己參與改革的事說了。

王華是越聽越氣。

前些日的朝堂是多么好的局面啊！

皇帝勤政，太子也一改以往不問政務(wù)的態(tài)度，不但積極地接觸年輕有文化的士人，還提出了改善驛站多年弊病的方法。

那時候的太子，在王華和眾多大臣的眼中，那簡直是賢明圣德的典范！

太子不但提出以民為本的思想，而且敢于改革沉弊多年的驛站問題，又體現(xiàn)出他剛強(qiáng)，不畏艱難的一面。

與當(dāng)今皇上正好可以形成互補(bǔ)之勢，像王華這樣一心為國的人，就是希望皇帝不要對下面的人太過縱容。

而太子不但敢于跟眾多驛站受益人做斗爭，又提出了能緩和矛盾的方法，將驛站民用，受益分給地方三成，這何止是有勇有謀，簡直是太有勇有謀了。

而且太子還提出言者無罪的報紙，向整個大明推廣士人的學(xué)問，這是教化天下啊！

太子一改往日放蕩不羈，無所事事的面貌。

徹底變成了所有士大夫們都希望的樣子，又有想法，又能以天下百姓為先，又能廣開言路。

尤其王華，經(jīng)常聽王守仁吹捧太子，漸漸地他自己也認(rèn)同了太子的很多想法，不知不覺也變成了太子的堅實擁躉。

這對大明來說是怎樣一副美好的畫面，皇上仁慈勤政，太子聰慧賢德。

一朝連續(xù)出倆明君，這不得再來一回仁宣之治嗎？

可就是這樣大好的局面，在今天李東陽發(fā)起的上疏事件之后，全都坍塌了。

皇上宣布不再上朝，還要把所有大臣軟禁在皇宮。

太子也跟瘋了似得，不但沒有當(dāng)初朝堂上賢明的模樣，反而被這群人氣得要當(dāng)場砍人。

王華最開始也想不明白，只是一次上疏，為什么皇上反應(yīng)會這么大。

可是聽李東陽說完當(dāng)初皇帝和太子倆人要他支持變革，不但被他給拒絕了。

如今還帶領(lǐng)群臣向皇上施壓，王華又看到太子的慈慶宮方向不斷冒出的黑煙。

他認(rèn)定了，肯定是李東陽這老匹夫，他私底下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還沒有告訴自己。

王華再次破防了，指著李東陽就大罵：“爾這樣的人，枉為人臣，枉坐內(nèi)閣之高位！皇上的仁德，太子的賢明，是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爾食君之祿，不但不為君分憂，還處處阻攔！莫說太子，老夫都想上本參你！”

李東陽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何況此時手下還一幫小弟看著呢，就這樣讓王華指著鼻子罵，他也掛不住了。

“你胡說什么！王相公好歹是大明人人稱頌的君子，怎可如此口不擇言！我如何沒有為君分憂了？我此次帶領(lǐng)大家上疏糾正皇上錯誤的行為，才是真正的為君分憂！不似你這樣，只知道一味奉承，有失臣節(jié)！”

給王華氣得，好家伙，你們辦砸了事不認(rèn)錯也就罷了，還說我是逢君之惡的小人？

王華畢竟是王守仁的父親，畢竟是大明的臣子。

大聲罵道：“爾等小人，犯下今日之錯事，不但不思悔改，還敢口出惡言！”

隨后一拳打在了李東陽的胸口上，給李東陽捶得倒退了好幾步。

李東陽也是有脾氣的人，這么多人看著呢，挨了打還能不還手？

反應(yīng)過來之后，他立馬兩步上前，與王華扭打在了一起。

這兩位同樣身居高位，又同樣地位超然的大臣。

此時都是快60的人了，完全不顧體統(tǒng)，你一拳我一腳的如地痞流氓一般扭打在一起。

周圍的人誰也不敢上前幫忙，只能互相喊著“別打了，別打了！”

眾人眼看是勸不住，只能紛紛往后跑去，通知王守仁和楊慎前來阻止。

王守仁是王華的長子，而李東陽的三個兒子都早夭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是楊慎，基本上也是把他當(dāng)兒子對待的。

如今只有這倆人能拉開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了。

聽說兩人打架，從后面匆匆趕來的王守仁和楊慎，也是面面相覷，一臉的疑惑。

這倆人還不知道剛才李東陽說的話，也不知道一向沉穩(wěn)的二人怎么突然打起來了？

廢了半天勁，王守仁和楊慎才各自拉開王華和李東陽。

看著李東陽和王華兩人頭發(fā)散亂，衣衫不整的樣子，哪有一點朝廷重臣的樣子。

勸架的兩人都趕緊問道他們?yōu)楹未蚣堋?

李東陽自覺理虧，倒是沒有說什么。

王華可是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李東陽這個卑鄙小人，太子和皇上早就找過他，想與他討論改革之事。

這老匹夫不但不同意，今天還向皇上使絆子，而且私下還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徹底激怒了仁德的皇上，還逼瘋了賢明的太子。

好家伙，這話王守仁一聽，哪還受得了？

王守仁本來就是滿腔熱血要改革軍隊的人，何況他是與太子走得最近的大臣，太子也拿他當(dāng)朋友。

他可是太子最堅定的擁躉。

一聽李東陽做的事兒，本是勸架的他，看李東陽的眼神越來越狠厲，身體也緩緩地向李東陽靠近。

仿佛一個控制不住，他也會沖上去把李東陽暴揍一頓。

楊慎也注意到了王守仁的變化，老師跟王華互毆還好，畢竟倆人都是不練武的60歲老文人了。

這要是讓王守仁這樣年輕又從小練武的人揍一頓，哪還有命在。

楊慎連忙擋在了李東陽面前，大聲對著王守仁喊道：“伯安兄！請冷靜??！老師可受不住你一拳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