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回宮后第二天，弘治皇帝跟大臣們拉扯好幾回合之后，終于還是像前些天計劃的那樣，步步退讓，最終讓太子自己掏錢去巡營，大臣們終于是無話可說。

按照通常的巡視流程，應該要跟欽天監商量一個合適的黃道吉日，然后兵部和禮部共同商議巡視項目，路線安排，操練細節等事項。

但是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不愿意等這么久，何況也不是御駕巡營，太子去巡營就可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流程。

而此時兵部的實際話事人已經換成馬文升了，因此他完全按朱厚照的意思，省去繁雜的流程，直接選在兩天之后開始巡營。

朱厚照原本打算連儀仗都省了，自己就帶一隊人去巡營就完了。

可是馬文升也是一位資深的兵部尚書了，他勸朱厚照不要省去儀仗。

現在是十幾年皇家第一次巡營，就應該敲鑼打鼓地告訴大家，以宣示皇家的威嚴。

都這么說了朱厚照當然沒什么意見了。

忍著一路的顛簸和吵鬧，朱厚照坐著馬車終于來到了京城外的大營。

兵部已經提前安排好了，讓京城內的兵營今天一起到外營接受檢閱。

馬文升領著朱厚照上了高臺，準備開始第一個步驟的檢閱，即檢查隊列和裝備。

朱厚照一上臺還沒開始發言呢，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之處。

大明的軍制是衛所制度，而京營則是獨立于衛所之外的軍制。

京營自從土木堡之變后，精銳盡失。

于是當時的兵部尚書于謙提出重新整軍的方案，在新招募的京營中選取十萬精銳，分十營團練，叫做十團營。

天順年間將十團營廢除。

到成化年間，又重新恢復，并且新增了兩個營，稱做十二團營。

十二團營每個營下面各自擁有自己的三大營，也就是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

目的是為了縮小指揮級別，方便更加靈活地調度。

所以每個營的編制相同，人數也相同，他們的方陣是很固定的。

可是朱厚照登上高臺一看，這下面的方陣隊列，就沒有幾個是完整的。

也就是說基本上每個團營都有缺員。

而且他們還是知道自己要來巡營，不知道私下找過多少人來充數了。

都這樣了，居然還是缺員如此嚴重！

朱厚照朝著馬文升憤怒地問道：“馬相公，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每個團營都缺員？”

“難道劉大夏管理兵部這么幾年，已經把我大明的京營掏空了嗎？這劉大夏真是該死！”

“回去我就上奏父皇！一定要處死劉大夏這樣害國害民的蛀蟲！”

馬文升苦笑了一笑，無奈地說道：“不是這樣的，殿下誤會了。”

朱厚照一臉疑惑，這倆人不是死對頭嗎？怎么馬文升還替劉大夏辯護？

馬文升接著解釋，“京營不是從劉大夏接手才如此的，老臣管理兵部的時候，這京營已經這樣了。”

朱厚照再度問道：“難道京營里的這些人吃空餉已經如此明目張膽了？我知道大明的軍官常年壓榨下面的兵丁，難道你們這些兵部尚書，就毫不作為嗎？”

馬文升再度苦笑了一笑，“殿下，這事別說您看不下去了，我做兵部尚書時也看不下去。”

“可是沒辦法，殿下知道這些缺員的兵丁都哪里去了嗎？”

朱厚照理所應當地答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吃空響的啊！”

馬文升搖了搖頭說道：“殿下，京營重地，天子腳下，他們吃空餉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馬文升也不賣關子了，接著解釋，“實際上，這京營缺失的絕大部分兵丁，都是被皇上派去修城墻、修宮殿、疏通河道這些事去了……”

“啊？”朱厚照一臉懵逼。

接著小臉一紅。

怎么問罪問到自己家頭上了。

隨即直接罵了出來：“這敗家的老爹！就知道坑兒子！”

馬文升聽到這話趕緊把頭一扭，假裝自己老年癡呆了沒聽見。

也怪不得朱厚照生氣，還以為京營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文官們沒管好，武將們不爭氣。

誰知道源頭竟然是自己的皇帝老爹，難怪馬文升這樣剛直的人當兵部尚書都管不了。

這是皇帝親自帶頭腐敗軍制啊！京營本身就是皇帝的親軍，你自己都不上心，那怪得了誰？

意識到自己還真是誤會了馬文升，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這事我知道了，既然是父皇的問題，你放心，回去我會好好教育他的。”

馬文升一頭黑線，這話也就你朱厚照這個獨生太子敢說，要換了別的人，這話怎么都是掉腦袋的罪過。

沒再理會馬文升，朱厚照轉過頭大喊一聲。

“開練！”

隨即排頭的兩隊團營立馬出陣，左右兩邊拉開架勢，在一陣一陣的火銃聲后，滾滾的馬蹄聲席卷而來，有沖鋒，有包圍，有側翼突破。

下面一邊操練，臺上的馬文升一邊給朱厚照講解，這是什么陣法，有什么要點之類的。

朱厚照越聽越來勁，大明團營的作戰方式其實并不弱，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先進的！

總的來說，大明對火器的應用十分看重，在裝備上，目前已經是整個世界最先進的。

而且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保守，比如火銃的技術就是太宗皇帝朱棣從越南引進的，而且還把人家擅長研制火器的越南太子都抓回來了。

大明使用的戰法上在朱厚照看來，應該是直接領先了世界三百年！

19世紀拿破侖慣用的招式，先用大炮轟，打亂陣地后再用火槍分三列式掃射一輪，最后再用騎兵沖陣徹底打亂敵人的陣型，最后步兵壓上開始收割的戰術，打遍歐洲無敵手。

這樣的戰術大明現在的京營已經在用了！只不過因為與火銃和火炮的技術還不夠先進，打不出最佳的效果。

可是這個戰法已經可以說當今世上的天花板了。

朱厚照欣喜若狂。

京營雖然有一系列的問題，但是在作戰理念上簡直太先進了！

這簡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他們還穿著明軍的鎧甲，朱厚照簡直要認為這是一只近代的軍隊了。

不但有步騎協同，還有步炮協同，就差發明個坦克，來個步坦協同了！

這也怪朱厚照現在太興奮，一時忘記了戚繼光的戚家軍，人家還真有步坦協同的戰法！

實際上就在幾十年之后，戚繼光訓練邊軍對抗蒙古人所使用的拒馬陣，還真就發明了“步坦騎”協同。

這確實有點出乎普通人的預料，通常大家都以為戚繼光是平倭的英雄。

實際上能人在哪兒都是能人，戚繼光打蒙古人也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