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正月十一，紫禁城的晨霧還未散盡，坤寧宮已亮起千盞宮燈。林悅端坐在鎏金雕花鏡臺前，望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鳳鈿上十二龍九鳳栩栩如生，東珠串成的流蘇垂在額前，隨著呼吸輕輕晃動，映得她眼底波光流轉。女官們跪坐在地，正用金絲線將明黃翟衣上的三百六十顆珍珠一一系緊，針尖穿過綢緞的聲響，像極了昨夜養心殿里胤禛批閱奏折的沙沙聲。

“娘娘，吉時到了。“掌事女官的聲音帶著敬畏的顫抖。林悅起身時，重達二十斤的鳳冠壓得脖頸發出細微的脆響，她下意識扶了扶腰間的白玉螭紋佩——那是胤禛登基前夜親手為她系上的，溫潤的玉質貼著肌膚，仿佛他的體溫還在。

太和殿前的漢白玉臺階鋪滿猩紅地毯，林悅隔著重重珠簾，望見丹陛之下群臣如蟻。禮部官員的唱贊聲穿透云霄，她提著十二幅霞帔的手微微發顫，突然想起現代參加國際商務峰會時，站在演講臺上面對千名觀眾的緊張。而此刻，整個天下都在仰望。

“皇后娘娘駕到——“

鐘聲驟響，林悅邁出第一步。鳳冠上的金龍口銜的東珠撞出清響，與遠處傳來的編鐘樂聲交織。每走一級臺階，沉重的冠冕都在拉扯頸椎，繡著八寶云紋的鞋底卻似有千斤重。她數著臺階上的蟠龍浮雕，當目光觸及太和殿門楣上“建極綏猷“的匾額時，忽然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小心。“熟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胤禛身著十二章紋龍袍，腰間明黃絲絳上的東珠在陽光下流轉著光暈。他伸出的手掌穩穩托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溫度透過龍鳳呈祥的錦緞傳來，瞬間驅散了寒意。林悅望著他眼底只有她能讀懂的溫柔，想起昨夜他握著她的手說：“明日，整個天下都會知道，朕的皇后，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朕的皇后，當與朕共治天下。“胤禛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被山呼海嘯的“萬歲“聲吞沒。林悅望著階下俯首的群臣，望見八爺黨眾人陰鷙的眼神，也望見年羹堯等人眼中暗藏的野心。鳳印被放入她掌心的剎那，冰涼的玉質讓她想起現代實驗室里的精密儀器——這枚鳳印，何嘗不是丈量天下的標尺？

大典結束時已近黃昏。林悅站在后宮的高墻上，望著漫天晚霞將紫禁城染成血色。紅墻黃瓦在暮色中沉默，檐角的脊獸如巨獸般俯瞰眾生。風掠過她鬢邊的點翠步搖，發出細碎的嗚咽，倒像是深宮里無數女子的嘆息。

“在想什么？“胤禛的聲音驚散了思緒。他不知何時卸去龍袍，只著一身月白常服，發辮隨意束著，倒像是初見時在書房的模樣。林悅轉身時，瞥見他眼底未褪的疲憊——自登基以來，他已連續三日未合眼。

“再想這紫禁城，倒像是座精致的牢籠。“她輕撫著城墻上斑駁的青磚，指尖觸到某處凹陷，那里不知承載了多少帝王后妃的故事，“從前讀史書，總覺得'母儀天下'四個字風光無限。如今才明白，這鳳冠太重，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胤禛將她摟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若覺得累，明日便讓禮部免了那些繁文縟節。“他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柔軟，“你我之間，何須這些虛禮？“林悅望著他腰間晃動的玉佩，那上面刻著的“悅“字，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響，一聲接著一聲，驚起宮墻下的寒鴉。林悅突然想起現代的深夜，她下班后獨自走在空蕩的街道，霓虹燈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而此刻，她的影子與胤禛的重疊在一起，在青磚上勾勒出交纏的輪廓。

“還記得那年冰嬉場嗎？“她輕聲問，“那時我不過是想爭一口氣，卻不想從此與你糾纏不休。“

胤禛輕笑，胸腔震動著她的后背：“朕倒要謝八福晉，若不是她相逼，又怎會遇見這般耀眼的你。“他轉身時，夕陽的余暉為他鍍上金邊，“往后的路，或許比奪嫡更難。八爺黨余孽未除，年羹堯擁兵自重...“他頓了頓，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但朕信你，正如你信我。“

林悅望著漫天星辰漸次亮起，紫禁城的輪廓在夜色中愈發清晰。她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將是比后宮爭斗更兇險的朝堂風云。但此刻，聽著胤禛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她忽然覺得，這天下再大，也抵不過此刻的相依相偎。

而在八爺府的密室里，郭絡羅氏將染著朱砂的密信投入火盆，火苗瞬間竄起，照亮她扭曲的面容。“烏拉那拉氏，咱們的賬，才剛剛開始。“她望著窗外紫禁城的方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鳳冠，我定要你戴著它，墜入萬劫不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