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獻財糧(二)
- 漢祚承唐
- 一色彩羽Aak
- 2341字
- 2024-07-02 01:52:50
“睢陽之戰,勝在精兵,而非人多。所以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我深恤百姓之苦,兵多則百姓負擔重。”
“養一兵,需耗數幾十家之資。當今之要務,必須整頓大軍,去其怯弱老憊、疏懶不守軍紀之徒,提選拔身強體壯、武藝精湛的精兵為戰兵,供其上好的甲兵糧餉;被汰之弱兵,則為‘輔兵’,令其屯田,平時務農,戰時則為輔助……”
“良田也是珍惜的資源……”道龐微瞇雙眼,輕聲而言。
“我想了一法,近日苦讀,我看那武后崇佛,對賜田免稅,怡山禪寺有香燈田五千余畝,崇圣寺亦得朝廷賞賜田地七千余畝…”
“和尚我原以為剝佛刮金已經夠過分了,沒想到主公竟欲取他們的根基。”道龐大笑著,他好像對自己是個和尚的事并沒有任何自覺。
“我欲立法限寺廟道觀之田,超出之田皆沒收,暫設為軍屯,十里設一亭,任亭長專管此田…”劉備正色而言。
道龐聞言,先是一愣,輕聲問道:“亭長從何而來?”
“不須當地世家為吏,當選拔軍中立功之傷殘士卒任亭長,任期十年,或二十年。”
“亭長之權責為何?”道龐進一步詢問。
“首要為保田,其次為囤耕,巡察,若田有混淆丟失,必嚴懲亭長。””劉備明確回答。
“與鄉間里正有何區別?”
“鄉間里正或可為鄉賢,施惠與百姓,行王道正義。但亭長為軍功之人,受朝廷統制,以嚴法懲奸除惡,震懾不軌之徒。”劉備闡述道。
道龐聰慧過人,即刻領悟劉備之意,縱使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也感到心頭一震。
劉備是要派吏下鄉,像極了秦漢任命酷吏強烈彈壓地方豪強的舉動。
這是秦漢的舊制,而且這種制度下,和現行的鄉間秩序完全不同。
西漢承秦制,秦制是王霸混同,亭長這個位置,秦始皇在他的期間擴充了人數,規定鄉縣地方,隔十里就要設置一個亭長。
秦朝亭長權利突飛猛漲,而且還分為都倉嗇夫、都庫嗇夫與。
劉備說的這種亭長是都田嗇夫,也分為倉嗇夫、庫嗇夫與田嗇夫。
但這些在東漢以后都被廢除。
“我想的是,軍中有功勞者可為吏,亭長必須為軍功者。”劉備繼續沉聲說道。
軍功者可為吏!亭長必須為軍功者!
“無人認領之田及來源不法之田,以及罪臣,不法之人之田,我欲組織分配于士卒家屬或無田之人。”劉備再一次解釋。
“所以主公是恐此田被侵占,即便有法亦難禁止。故欲任軍中有功者為吏,或十年為期,以維護此田,可是這樣?”
“正是如此。”劉備點頭。
道龐默然許久,終抬頭道:“主公這樣做,怕是得罪了天下豪族啊。”
“試一下,勿需懼怕。”過了一陣子劉備回過神來,難得笑了道龐一句。“然律法亦當從寬從嚴,亭長須有相關法律規范,以有的放矢,免牽無辜。”
道龐心頭有奇怪的滋味,他覺得劉備是在向這個天下試探著什么。
……
他這個主公行事有仁義之風,也崇儒。
甚至劉備還常囑咐道龐多行《論語》中孔子的仁義理念,常叮囑強調:“天下大事,當以仁義為本。”
但道龐發現劉備的“儒學”觀念有問題,更類似于那種“原教旨儒學”,是那種兩晉之前《春秋公羊傳》的儒學。
關羽習《春秋》,這個是《春秋公羊傳》嗎?
《公羊傳》中曾就伍子胥向楚王復仇一事展開議論。其意在于,若父親無罪而被君主枉殺,子女可向君主復仇,但復仇之舉不應牽連仇人之子孫。
這種儒家講若君主濫殺臣僚,則臣子展開復仇行動是正義之舉。
君殺臣尚且如此,若是外敵侵略國家之仇,自然更需報仇雪恨,永遠都不能忘。
李泌曾與道龐講過這件事情,說他家主公有些崇古,見識也淵博,但似未習過現在流行的,兩晉與佛道交融之儒學。
有時候有點古板,儒學之行,戾氣頗重。
軍功者可為吏,這就是劉備用那種儒學,在對這個天下試探著什么。
“和尚我失態了。”道龐深呼吸了一下,“我是害怕這些亭長手懷利刃,殺心自起,在鄉間行那酷吏之事,卻忘了主公不比尋常,今后定有制約之法!”
劉備點了點頭,但又馬上搖了搖頭,誠實地道:“我其實也沒想好怎么制約。”
這讓道龐有些傻眼。
但劉備拍了拍道龐,溫言道:“咱們試試吧。”
道龐哭笑不得,只能默默頷首。
……
……
道龐其實也沒有發現“軍功者為吏”這句話中的另一個問題。
軍功者為吏,那軍功者也有權,也會分田。
而王權不下鄉,權力一旦下放,再欲回收,難如登天。
揚州府旁,有張家財主,家資豐厚,能供養自家的兒子讀書,張家大公子苦讀二十年,得了功名,赴長安為官。
張老爺子從此在鄉里說一不二。
張老爺子人善,為人和善,常行善事,修橋補路,救濟貧民。
但張二公子是個貪財好色的人。
老爺子死后,張二公子連納二十房妾室,生得十子。十個兒子地不夠分啊,于是打死了村頭的王老頭,霸占其地。
王老頭兒子王小二報官,但張二公子修書至長安求助他哥。
張家大公子十多年沒回來了,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弟弟,他給當地知府寫了封信。
王小二沒讀過書,不認識知府,此事不了了之。
……
此事或許有另一個解法。
張二公子想打死王老頭的那天,有人告訴他:王小二曾在西域當過兵,身經百戰,還丟了一只胳膊,他的戰友就在某地當亭長。
亭長只是個吏,可在揚州附近,很多這樣領著單薄的薪水的吏,皆曾血戰沙場,彼此情深厚意。
文官權重,手里有刀,但對面好像也有根棍子。
張二公子不敢這么干,他哥也不想這么干了。
王老頭和他沒胳膊的兒子王小二繼續得以繼續種田。
……
還有一個影響因素——在這種模式下,帝國向外擴張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
張二公子看著自己的十個兒子,愁地不夠分啊。
他想起了一件事——軍功者可為吏。
讀書是要有天賦的,但砍人是人的本能。
張二公子告訴自己的兒子:揚州地不夠分了,你們去去安南那,或者去天竺,那邊都在打仗,砍了人立了功就有地分,在那當個亭長也湊活。
我這個當老子的分不了地給你們,但能給你們準備馬匹和盔甲。
聽說安南人和天竺人都不穿甲的,漢人也肯定比他們聰明。
你們肯定能砍過他們,得地后,也勿需歸鄉,在那多生子孫,過年時在安南、天竺為揚州老張家燒香就行。
種地是要地方的,這個地方就是能不斷擴大的領土,所以漢族透過擴張領土來增加種地的空間是必然的現象。
而且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