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清沉悶了會,點點頭道,
“北部溝月湖一戰,我以馳援的身份遠處觀戰,雖然在宗內宗外聲稱是長老們共同下了某個秘境,得到機緣后各自閉了關。”
“但實際情況是,參與此戰的落云宗筑起后期長老,無一生還!”
縱使心里有數,方長辛還是被這話語驚詫了一瞬,筑基后期放在哪個地方不是絕對的統治力,甚至隨意挑出一個,都能在平三宗稱宗做祖。
“我隸屬于武清長老一派,又兼具二階符箓師身份得以隨陣,光是符箓堂制備的二階符箓就消耗了百余張。”
“百余張?”
方長辛如何格局大,也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當日出戰的長老,據方長辛所知總共就六位,均分到每個人頭上就是一人耗費了十六張以上。
二階符箓要發動對法力的消耗比一階大得多,只是稍微比起道術節省些激發法力,而且不如量產的符箓不如道術富于變化。
更多是作為原本的基礎上豐富一些戰斗手法之用,不是說你有符箓就能無消耗的無限投擲。
那戰爭都會變成符箓投擲比賽。
即便是長老,一個人一場戰斗下來用上五六張已經很夸張了。
“不止打了一場罷?”
方長辛察覺到了這個話語的潛在信息。
“一連打了八場,溝月湖三分之一的河水被法力轟干,河水改道,大江逆行,據說最后長老基本是力竭死的。”
“就連精擅木屬元力、向來以氣機綿長、斗法向來立于不敗之地的武清長老都法力干涸窮枯,重傷而回,只勉強保得一命罷了。”
“這便是筑基級別的混戰么?”
方長辛愣了愣神,只是通過大腦去想象就已經十分心驚。
對戰的另一方柳慕清也不清楚,但根據地緣關系猜,能拿得出這筆力量的,只能是北域海族和平三宗這樣的大勢力,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散修也參與其中。
至于上三宗,柳慕清不敢去揣度。
也是從那一戰中,她真正切身體會到,即便是龐大如落云宗也受著各種各樣的牽制,其中少不了平三宗的謀劃。
正是筑基后期長老全部身死,前又有落云宗老祖疑似重傷的情報傳回方家,才有方世崇上宗大放厥詞,想要撥云見日。
這人哪里是不管不顧的莽漢,多慮善斷的惡狼還差不多。
方家的布局,基本是根據頭上這座宗門的情況而來。
“你想當時吞天蟒何等兇險,落云宗不顧武清已然重傷的軀體,依舊派去鎮壓,可想宗內已經真拿不出來多余人手了,溝月湖一戰中重傷的長老,除武清之外也在回落云宗后寂靜無聲,多半是坐化了。”
“如今筑基里修為最高的是李松山,但也就是筑基中期,還是個初入中期的人物,距離后期很遙遠,更遑論結丹了。”
方長辛仔仔細細將這些話消化,作為方家未來的掌舵人,這些信息至關重要。
大略記的差不多了,又問道:
“宗內煉氣九層的又有多少?”
這個階段的弟子屬于中部勢力,多是內院弟子。
若是落云宗下一步想要找挑起大梁來的人物,必定是要從中精選,弱一些的成為執事,強一些的有望長老。
柳慕清鳳目轉了轉,其實方長辛完全已經不需要了解到這層,方家一門三筑基,目前的最高戰力筑基中期已經和落云宗持平。
若是加上滄水陳家,還要凈超出一個筑基中期來。
煉氣九層到筑基之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
對方還在關注煉氣九層的弟子,是想對高中層次的也同時進行打擊?
柳慕清心中想著,繼續講解道:
“其實從陸白風這里就可見一斑,其人在內院中排行第七,但也不過煉氣七層修為。”
“煉氣九層的落云宗弟子只有三名而已,而且煉氣九層到筑基期的大坎,一般人邁不過去。”
“一個是筑基丹的珍貴,一個是筑基突破的概率低,而且還有其他因素的影響。”
方長辛旋弄著茶杯,自然是知道其他因素意味著什么,秋陽郡幾家互相圍殺筑基突破的事情并不罕見。
他的小叔方和閔,也就是方長玄的爹,不就是死在突破時各家圍殺之中。
即便已經選定十萬大山作為突破地點,有人作保,依舊沒能逃脫毒手。
現在還沒查出來背后是哪個勢力動的刀,當然更可能的是哪幾個勢力。
“這落云宗面臨的都不止是青黃不接的問題,李元蒼這顆大樹一倒,筑基后期空缺,落云宗以后絕難為繼霸主地位。”
“就是當改換新天,就是當再造天地!”
方長辛一字一頓的道,
“天塌下來,一個筑基中期的李松山頂不住,一旦頂上這片云落下來,落云宗便從一個金丹宗門跌落為筑基宗門。”
“那么峰頂上這潤澤萬物的'三階'靈泉撫云泊便成了最大的禍患,是小兒持金手里的那塊金。”
“李元蒼過去閉關的最長時間不超過十年,江山易變就在這十年,可僅僅十年它要從哪里給變一個結丹出來?”
方長辛一口喝盡杯中酒水,喃喃道,
“天,要變了。”
兩人從紅塵駐中緩步踏出。
方長辛輕微出了口氣,拱了拱手,這場戲演得他還算滿意。
這里作為宗內聚會的場所,怎么可能不具備落云宗的耳目,可以說許多重要的信息都是在茶余飯后被人聽了去,老板劉長卿就是情報部門的人員之一。
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要故意“說”一些話給劉長卿聽,再由他轉述給落云宗的人聽。
方家有造反之心,這是落云宗的高層早就知曉的事情,所以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反倒是讓宗門對這場對話更加信任。
方家養魔修,陳家養妖魚,抱怨時局,渴望求變,這些都停留在企圖階段,意味著你只是想想說一說。
方家試探多年,當然知道落云宗的底線在哪里。
你可以有企圖,可以有小動作,弟弟翻了錯,哥哥會打兩巴掌略施懲戒。
但你若勾結外部力量圖謀家財,那對不起,誰是我弟弟?
然而方家如今是真真正正搭上了平三宗里,青溪門的線!
這一點,方長辛從方家出來時便被知會。
勾搭上其他郡的平三宗,那便等同于引狼入室,方家自然知道是要挨刀子的。
所以剛才那番話里,方長辛裝作不知情,向柳慕清討教青溪門道術的事情。
他方長辛不知道平三宗么?他方長辛對青溪門的弟子功法知道的比柳慕清還清楚。
他要盡可能撇開兩者之間的關系。
落云宗對此或許不會全信,但他也不需要對方全信,只需要達到模糊不定的程度就可以了,溫水煮青蛙。
等落云宗反應過來了的時候,方家已經走到下一步棋,那時早就大勢已去了。
出了酒肆兩人終于開誠布公的說話,柳慕清傳音問道:
“那邊閻家的法器拿不拿?”
方長辛思索了陣,宗內也不止他這一個嫡系,沉聲道,
“拿,有白給的東西干嘛不拿,我雖然不稀罕但也可充入方家府庫中。”
“但我不想只是拿,我還要人與我來搶。”
柳慕清心思玲瓏,大概猜到這人是誰,最近有人剿滅了了方家的一些魔修殘黨的事情她有所耳聞。
方長辛古井不波的道:
“江心殺了方家的魔修可不是給他白殺的,而且我閉關太久,如今排名尚且不夠,離石碑差了一些。”
“我一要拿法器、二要拿名額,三還要順帶還要敲打敲打這個不知死活的江心,這是一石三鳥。”
“我從族禁出來許久沒有見血,磨刀要用好石,江心這匹黑馬便是我的磨刀石。”
“踏石而上,再去吃下傳承獎勵,落云宗就再無利用價值了。”
柳慕清面上不顯,內心卻是紛亂不已。
幾百年的金丹宗門經過多少年的風風雨雨屹立不倒,這句話從一個煉氣五層的矮小弟子口中說出,怎么一個狂字了得。
偏偏他面上又沒有半分的傲氣,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胸有成竹。
而更加真實的情況是,這顆參天樹好像真的快倒了,正如她眼前所見的面前這棵同李元蒼一起成長起來的古樹一樣。
中間層次的修士大斷層,頂上的元蒼老祖孤木難支,重傷閉關后再沒露過面。
甚至有人傳言,李元蒼早已身隕,不過是宗門的長老們一直在苦苦營造老祖尚在的假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