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同把一碗打包好的面條放在茶幾上,鐘成就還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嚎,眼淚跟鼻子都通紅了,這身高一米八一的大男人,此時,全然沒有大爺們的樣,倒像是個被人拋棄的泣婦。
雷同搖了搖頭,一邊遞紙巾一邊說,“到底什么事啊,行了行了,你還是先把面吃完再說,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我看你估計是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哭起來也有氣無力的。”
他解開了袋子,再解開一次性筷子,鐘成就夾起面條就往嘴巴里放,敢情這哥們今天沒去上班,早上一直餓到現在,緊接著是尖叫。
“你想燙死我啊?剛煮的啊?”
“就在你家樓下的面館里隨便燒了一碗,這不方便嘛?”
“那還說什么涼了不好吃啊,你就不能對我上點心啊。”
這話怎么聽得不對味啊,雷同只得賠笑,好不容易等鐘成就吃完了,擦完嘴巴,這會,又有力氣嚎了。
“唉,我說鐘成就你還是不是男人,動不動就哭,男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不是說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嗎?不哭是因為沒到傷心處,你懂嗎?你體會不了我的心情是因為你又沒被人劈腿過!”
“唉,說來說去,原來你是被女朋友子給甩了?你們不是感情挺好的嘛,怎么說甩就甩了呢,她怎么劈腿了?”
從鐘成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中,終于聽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原來,那天鐘成就在女友宿舍里跟女友親熱完畢后,洗了個澡,然后發現內褲沒得換,女友便隨手扔了條內褲給他穿上,他一穿上,就發現型號不對啊,根本就穿不住,直騰騰地就往下掉,他問這是怎么回事,這是誰的內褲,女友突然間臉色就白了,吱吱唔唔地說這是以前分手了很久的前男友留下的。
你說分手了這么久,為什么還把內褲留著啊,鐘成就覺得這事特不能自圓其說,于是便多留了一個心眼,每次去找她,不再打電話,而且直接天兵降臨,還真是讓他逮著了那個看樣子跟內褲型號一致的男人!重點是那男人居然還拿著本結婚證,還兇他如果他還來找他的老婆就把他一刀給劈了,然后還把扔小雞一樣地扔了出去。
一向還算是精明的鐘成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破壞別人家庭的男小三,他還打算,過段時間帶她去見自己的父母呢,他是正經八兒奔著結婚去的。
雷同聽得啞口無聲,然后實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莫明其妙地給別人的老公送了一頂綠帽子,那還真是你撿了大便宜,我看該哭的是他,你哭個鳥蛋!”
“唉,我對她是真感情啊,真感情啊?你懂不懂,像你這種在婚姻生活里泡得久了的人,根本就體會不了什么叫真感情,什么是真愛情!”
“行了行了,你是真愛,很偉大的真愛,像我這種俗人永遠是理解不了的,你慢慢祭奠你死去的真愛,我先走了。”
說完雷同就站起了身,作欲走狀,鐘成就這會終于體會到啥叫世態炎涼人心不古落井下石啊。
“喂!我說雷同你也太冷血了吧,我們好歹都認識二十年了,我受了這么大的打擊,你都沒一句安慰,還急著走?”
“那你還要我怎么樣?”
“反正我今天也請假了,你就陪我散散心好吧。”
雷同想了想,有件事還真是用得著鐘成就,“你那個二手破車還在嗎?”
“在啊,當然在,那么便宜的二手貨哪里找,至少上班方便,擠個公交不是等死人就是擠死人,橫豎都得死!”
“那也好,你開著你的小38就陪我去個地方吧。”
至于小38是因為牌照里有3,與8這兩個數字在里面,過戶重新選牌照的時候,鐘成就選擇了機選,旁邊一個老男人不停地這個號碼好這個號碼好,這幾個數字和諧平穩,開車就如走路,要四平八穩就是好號,能保平安,他腦子一抽,還真的選擇了這個號,雖然他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這個號哪里穩了,結果被朋友同事全笑死,然后鐘成就也有了男38的昵稱,小38就成那輛車的代號了。
于是鐘成就進衛生間擦了把臉,換了套衣服后,倆個人便一同出去,到了樓下,雷同把自己的折疊式自行車折好,放進了小38的后備箱。
鐘成就驚訝地說,“改坐騎了?你的車呢?”
“給你嫂子開了,我就暫時用這個應付下,也挺好,鍛煉身體,這么久沒運動小肚腩都出來了。”
兩個人上了車,鐘成就邊系安全帶邊搖了搖頭,“人家是越混越好,車也是越換越有檔次,你就直接混成靠兩條腿蹬的,真是夠一步到位的。”
雷同笑著說,“唉,誰叫股票不爭氣呀,不過我告訴你鐘成就,這個時機正是股票投資的好時機,為什么,現在樓市不行了,百姓手頭多余的資金不再青睞于房產投資,那么,股市是最好的選擇,你就買點放著,聽我的沒錯。”
“我哪還有錢,都用在那個女人身上了,唉,別提這事了,我們這是去哪里呀?”
雷同便把那天發生包括后來朱伊伊送錢的事都跟鐘成就說了,鐘成就嘖嘖稱奇,“真是想不到自己的哥們還是新時代的活雷鋒,不過雷鋒同志,現在的騙局很多的,小心點別被坑了,像我這樣的一等良民,都能被一個女人坑了,這世上還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雷同笑他多心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的,比如自己的老婆,然后經過一個水果攤的時候,雷同讓他停了下來,去買了點水果。
接著按曉晴微信發的地址找到了朱伊伊所在的小區,這是個比較有年頭的小區,但是,這里的房價也不菲。
“我要下去嗎?這事不用我一起吧。”
“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充當我的助手吧,帶著個助手出來,我這個當經理的,也有面子多了。”
“還有面子,你不會對人家姑娘有意思吧?”
“那女人,那女人簡直不能叫女人啊,你看到她就明白了兄弟,跟我老婆比起來,那簡直是男人跟女人比。”
倆個男人一邊扯著淡,一邊對照樓房號,他不知道如果朱伊伊聽到有人這么說她,非拿著刀子出來不可,倆人便樓上繼續看,雷同看了看門牌號,“應該是這里了。”
這里沒有門鈴,于是雷同便敲著門,敲了一會兒,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開了門,雷同有點意外,“請問,這是朱伊伊媽媽的家嗎?”這話一出口,雷同便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朱伊伊的家不就是她媽媽的家啊。
老頭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到底是找我女兒,還是找我老伴?”
老伴?雷同與鐘成就面面相覷,這時,朱母聽到響動,便去看看,然后瞄到是雷同,這一下驚嚇不小,趕緊躲到房間里,把門給上鎖了,心臟那個跳啊,完蛋了,他們怎么會找上門啊,難道這事被他們發現了?這下完了這下完了,他們都看到老頭了,這事還能不露餡嗎?
雷同這會才意識到被大媽給騙了,說話都有點巴結了,“您您,您沒生病嗎?”
朱父呸了一聲,“你才有病!”
鐘成就在后面憋著笑都快憋出內傷了。
說著朱父很不高興地要關門,雷同趕緊道歉,“大伯,你等等,我有事找您女兒朱伊伊,她在嗎?我姓雷,叫雷同,是證券公司的,我找她有點事,是真的有急事。”
朱父又上上下下把雷同打量了一番,真懷疑這個人是個騙子,一會找自己老伴,一會兒罵自己生病,這會又說找伊伊,不會是想搞入室搶劫吧,不管怎么樣,先去問下伊伊再說。
“你等著。”
說著把門砰地一聲給關掉了,雷同與鐘成就只好在外面干等著。
朱伊伊這會坐在電腦面前,打開著文檔,抓著腦袋,一心想怎么給雜志社轉型,讓雜志社生存下去,一想起張揚那眉頭緊皺的樣子,她就覺得心疼。
這時朱父在敲門,她便起身開了門,朱父壓著聲音說,“一個姓雷的,說自己是證券公司的,說要找你,還提著一籃子水果,我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就不是什么好東西,要不咱們報警吧?”
朱伊伊一聽就慌了,完蛋了,看來老媽這事是揭穿了,“不不不——他有問你是誰嗎?”
“有啊,還罵我有病呢,氣死我,如果不是你朋友的話,我這就拿掃把直接把他們給轟了。”
說著便要出去找地拖,朱伊伊趕緊攔在他的面前,“不是老爸,他真是我的朋友,找我有點事,這事你不用管啊。”
說著,她便跑出去開門,朱父狐疑地跟在后頭有點不放心,朱伊伊看到雷同,使了使眼色,然后對朱父說,“爸,我先出去下啊,等會就回來啊。”
說著趕緊把大門給帶上,對雷同說,“我們去樓下談吧。”
“那我把水果放門口好了。”
朱父在里面大叫,“你要小心壞人啊伊伊,有情況隨時打電話來,喂手機帶了沒有——玉霞,我說玉霞你人哪里去了啊?怎么個個都這么奇怪啊。”
三個人在樓下小區漫步著,火紅色的木槿花倒是開得錯落有致,環境也算是幽靜。
鐘成就其實一看到朱伊伊就兩眼發直,朱伊伊跟雷同還沒講話,他先自我介紹了,“朱小姐你好,我叫鐘成就,鐘鼓樓的鐘,功成名就的成就,你就叫我成就好了,我呀,是——”
朱伊伊睨著眼晴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一個叫雷同,一個叫鐘成就,我看你們的爸媽,對你們的稱號也挺不上心的嘛。”
雷同嘿嘿地笑,“你也差不多,咱們這叫物以類聚,物以類聚。”
“誰跟你們類聚了。”
鐘成就使勁地掐了雷同一下,“我還沒介紹完呢,我在一家瓷業公司當業務員,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特別是家里裝修的話,直接打電話給我啊,一定給最優惠的價格。”然后他就全身摸名片,“名片,名片呢?完了,剛換了衣服,這衣服里沒帶。”
“瓷業?什么意思啊,名片別找了,我想我一輩子都用不著。”
雷同插了一句,“說白了就是賣馬桶的。”
朱伊伊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鐘成就白了雷同一眼,“我們不光是馬桶啊,還有洗臉盆,地磚啊,新型按摩浴缸啊,等等,真是狹隘!光知道馬桶!”
朱伊伊突然想起什么,拉著鐘成就的袖子,“真是好巧呀,早上我家的馬桶剛好塞了,你去給我看看吧。”
鐘成就這回就變成了苦瓜臉,“美女,我是賣馬桶的,不是修馬桶的,這個疏通的事兒,還是留給別人,有人專干這個行業的。”
“喂,哪有只管賣只管收錢,不管售后的,你們賣馬桶的對消費者都這樣的嗎?”
“問題是,你目前還不是我們的消費者呀,況且馬桶阻塞之事,不在維修范圍,因為馬桶本身并沒有破損,如果誰上火了拉的便便硬了把馬桶塞了都來找我們的話,我們干脆整天東奔西跑地去捅馬桶了,哪有精力去生產去銷售啊,利潤都不夠路費與人工費啊。”
雷同看這事越來越不對勁,也太跑偏了,我們今天找來的目的是跟朱伊伊商量著怎么把錢給弄清楚的,怎么就扯到馬桶上去了,這兩個人還扛上了?看來,帶鐘成就來真是個錯誤的選擇啊。
“行了行了你們都別吵了,我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朱伊伊你爸是怎么回事?”
朱伊伊一屁股在一條長椅上坐了下來,“唉,這事是我媽不對,家里想把房子簡單地裝修下,里面的東西太舊了,錢呢,都放在我媽那里,都被她拿去炒股了,又虧成那樣,她怕我爸氣病了,就來了這么一招。”
雷同在她的旁邊坐下,中間隔了一個人半的位置,鐘成就以為這位置是留給他的,就一屁股坐了下來,被雷同使勁擰了一把,他只得悻悻起來,“不坐就不坐么?”然后去對面郁悶地跟一只流浪貓訴苦去了。
雷同聽朱伊伊這么一說,只得服,不服都不行,“你媽的演技真是沒得說啊,比什么宋丹丹斯琴高娃她們都要牛叉,我說你媽是不是演員出身的。”
“她,典型的家庭主婦,操勞一輩子的家務,跟演員有什么關系,主要是,家庭劇看多了,耳濡目染,隨手一拈就能上一出,你們男人啊,不能低估大媽們的創造能力。”
“高,人才啊,不過也好,你爸沒生病,這是好事,我還真以為你爸不行了,這幾天內心都覺得有點不安寧,還以為你爸知道你媽虧那么多錢,活活氣出毛病了呢。”
“你今天找我,不會就因為這事,專程是來看我爸的?”
“只是想了解下情況,還有件重要的事,就是關于錢的事,因為你媽賬戶上還有錢留著,她拿了那十萬后,那個賬戶就給我了,所以,你不用給我十萬。”
“這樣啊,太好了,那你趕緊把卡還給我吧。”
“那不行,我只能把賬戶還給你,看你家現在情況,還不是非常急需錢,所以,這大雷鋒我是干不了了,不過,小雷鋒我還是能干得了的,如果你對我信任的話,你媽的那賬號我來打理好了,賺多少錢,都算你的。”
朱伊伊非常狐疑地看著他,思來想去,如果這幾萬,放在自己的身邊,頂多存個銀行定期或余額寶,利息也沒有多少,而自己現在也不急著用錢,裝修的事老媽那里不是已有十萬了,而這個雷同看來也是個好人,從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來看,不像個騙子,況且還救了我媽一命,雖然她是假跳樓,好歹也是跳樓,難保不假戲給真做了,而且作為證券公司的經理,應該理財能力還不錯,多少有點內幕消息,比我們這些散戶亂炒股強多了,說不定還能番個番呢。他既然特意來找我還錢,還能坑了我不成?
這么一想,她便點了點頭,“這樣也行,不過你得打個欠條給我,上面有多少錢就打多少錢吧,這樣,至少,我本就虧不了是吧。”
看來,這姑娘還是挺精明的,雷同一口應了,然后從公文包里拿著一張紙與一支筆寫好欠條,遞給了朱伊伊,朱伊伊看了沒問題,便把欠條給收好了。
“現在沒事,那我們走了。”
“等下,我給我媽墊錢的事千萬別讓我媽知道,我媽炒股鬧自殺的事更不能讓我爸知道啊。”
雷同點了點頭,“你放心好了。”
這時他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摸出一張自己的名片給了朱伊伊,“想用到這錢隨時打電話給我,還有咨詢關于收益的事,都可以來問。”
說著,雷同叫了鐘成就就走了,鐘成就叫著,“裝修需要買瓷器的,打電話給我啊,雷同有我的號——”
朱伊伊捏著那張名片,笑著點了點頭。
朱伊伊一回到家,就被母親拉到房間里,鎖好門,打聽著剛才雷同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了,并焦慮不安地搓著手,“完了完了,這下被揭穿了,他不會告我騙他錢吧?”
然后又開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伊伊啊,以后我坐牢了怎么辦,這么大把年紀還坐牢,這老臉怎么丟得起,還詐騙罪,還有你怎么辦,沒看到你嫁人,我死都不安心啊……”
朱伊伊又好氣又好笑,趕緊地哄老媽,“媽,現在沒事了,我剛才出去跟他談的就是這件事情,他這個人,心挺好的,不計較了,而且他說他自己最近有內幕消息,把你的那幾萬資金翻個倍完全沒有問題,所以,你也就別有心理負擔了。”
朱母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朱伊伊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朱母語重心長地說,“一定要在我手腳還靈便腦子還靈活的時候,把你給嫁了!”
朱伊伊瞪大了眼睛,這都什么跟什么跟什么啊,自己行騙露餡跟我嫁人有什么關系啊,難道她還真以為自己下半輩子是坐牢的命啊,我呸!才不是呢。
這會朱父看到這母女倆這么鬼鬼祟祟的,還把關起門談著什么話,不會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吧,他在外面敲了敲門,“我說你們在干什么啊?今天都怎么了?怎么個個都這么奇怪啊我說。”
朱伊伊趕緊打開門,風一樣地跑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