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段歲月里,陳家溝一帶的野豬泛濫,成群結隊的走出深山密林,禍禍莊稼。
這家伙屬于雜食動物,什么都吃,葷的素的,只要能吃就行,百無禁忌。
甚至,那些畜生餓極了,連人都吃,皮糙肉厚,力大無比,比一般的野狼還恐怖。
所以,那一兩年里,陳家溝、李家河灣、李家咀、杜家臺一帶的人,深受其害,恨死那些豬嘴獠牙、貪得無厭的畜生了。
結果倒好,后來,一場持續三年的饑荒,曾經讓人咬牙切齒的野豬,反而救了這一帶的人。
大伯陳耀祖說過,當年,到處都在鬧饑荒,陳家溝一帶,卻基本上沒餓死一個人。
老爺子說,那時候他還年輕,槍法賊好,120米左右,基本能夠做到一槍爆頭。
為了解決口糧,同時,也為了‘為民除害’,李家咀大隊成立了巡邏隊,大伯擔任大隊部民兵營長,手底下有百十號人。
自然而然的,這一帶的野豬遭了殃,人卻活了下來……
“從糞便、蹤跡和周邊環境來看,這一群野豬,數量最少三十頭左右。”
經過一番勘察,大伯陳耀祖很肯定的說道:“咱們只有兩桿家伙什,弄不過,會出人命的。”
七個男人碰頭,開了一個短會。
最后決定,暫時不動這群野豬,回家后,先準備一些必要的捕獵工具,明后天想辦法搞一票。
“眼看著過年了,先解決口糧問題再說!”
大伯一錘定音,便領著陳力幾人,刻意繞了一大圈,挑了一條十分隱蔽的小路,悄然回到陳家溝。
就連陳力都沒有想到,正是因為大伯的經驗和對危險的敏感,繞了一個大圈,讓他們避開了一場天大的麻煩。
就在他們七個人繞道而行,從另一個方向回到陳家溝時,某一個路口的兩側,毛林子里,藏了足足二十七名巡邏隊員。
他們全副武裝,眼睛死死盯著進入陳家溝的‘必經之路’,就等著將陳耀祖、陳力二人,抓一個現行。
“狗日的陳耀祖,拿著大隊部的裝備,給自己家打獵,呸!”
“那個陳耀祖盡量別去招惹。”
“對對對,那老東西不好惹,年紀大,無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咱能不惹就不惹。”
“主要是陳力那個小畜生,抓他一個現行,想辦法給他留下案底,讓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對,就盯著陳力弄!”
“狗兒的,年紀不大,跟個小狼崽子似的,下手真狠,嘶嘶嘶,老子的嘴好疼……”
……
對危險一無所知的陳力,回到家之后,將獵物分成兩份,自己只留下一小部分。
剩下的兩只黃羊,幾只野兔和山雞,則用一根扁擔挑著,全部送到常書蘭家。
她們家里,有一個儲藏中藥材的‘地窖’,現如今,她爸爸常大夫沒了,地窖空著,可以儲存不少東西。
“先用鹽涂抹一遍,給肉出個汗,風干后,用柴火煙熏火燎上幾個小時,就能儲存很長一段日子了。”
“腸肚下水,翻過來后,先用清水洗幾遍,埋在黃土里除腥一天一夜,然后再清洗幾遍,就徹底干凈了。”
快速處理完獵物,又給常書蘭講了一些‘常識’,陳力便回家了。
他的家具還沒‘置辦’齊全呢。
書桌只打了一半,需要繼續;土炕上,還缺少一個裝衣服被褥的箱子,得想辦法弄一個。
對了,當務之急,其實是先整一個壁爐……
在他的印象中,1978年的冬天和1979年的春天,十分漫長,能凍死個人。
說干就干,反正干活兒的工具基本齊全,啃了幾口常書蘭塞給他的包谷面窩窩頭,喝一碗溫開水,他就動手了。
趁著麻麻亮的天色,他抱了幾十塊殘缺不齊的磚頭,在土炕與灶臺之間,大致籌劃了一下,挖了兩條煙道。
其中一條煙道,通向灶臺的煙囪。
另一條,則通往土炕。
陳力的想法很簡單,在嚴寒冬日,他可以讓壁爐的煙火熱氣兒,進入土炕,這樣一來,就不用燒炕了。
等翻過年,天氣略微回暖,就可以讓煙火進入灶臺的煙道,避免土炕太熱。
考慮到今后幾個月里,他還要在這間寒窯里生活、復習功課,所以,壁爐不僅要好用,還要好看。
如此一來,自然要增加不少工序,幾十塊斷磚,根本就不夠用。
為此,只能將壁爐的內膛和底座,暫時用箍窯的土塊和泥巴替代,基本能用……
隨著時間流逝。
天亮時,陳力家的壁爐,基本成型了。
看著自己的又一件‘作品’,他的心情很好,嘴角微微上翹:“想不到,我還是個不錯的手藝人呢。”
苦中作樂,也算是一個男人成熟的標志……陳力抱來一堆柴火,下面墊了一點容易點燃的柴草,劃了一根洋火。
火苗搖曳,煙霧彌漫。
剛砌好的壁爐,爐膛的泥巴里,含了太多的水分,所以,開始的時候并不好使。
他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撅著嘴,大聲咳嗽著,小心翼翼的將爐火吹旺,同時,打開了廚窯的門,讓煙霧散掉。
漸漸的,煙道的冷空氣,被爐膛的煙火氣兒排了出去,開始變得順暢起來。
轟隆隆一陣響。
壁爐里的一堆柴火,終于開始猛烈燃燒,發出一陣陣令人心安的聲響。
涂抹了泥巴的壁爐表面,開始冒出白汽,一團一團的,裊裊繞繞,緩緩彌散開來,帶著一股子十分明顯的泥土氣息。
看著猩紅色的火苗,歡快的舔著壁爐內膛,聽著火苗進入煙道后,發出的‘轟隆隆’的輕響……
陳力愜意極了。
尤其當他在壁爐上方,將一碗昨天吃剩的肉湯,用一個搪瓷缸子座熱,那個感覺,簡直無以言表。
‘得趕緊瞇一會兒了。’
吃了一頓‘缸子肉’,當了一回XJ人,陳力快速打掃完衛生,給壁爐里填滿了柴火。
然后,他麻利的洗了一把臉,爬到土炕上,用一床破棉被包了身子,眼睛一閉,幾乎在瞬間就睡著了。
睡夢中,什么都有。
雜面饃饃,包谷面窩窩,野豬肉,羊肉泡饃,高考錄取通知書,常書蘭的小手,常書蘭溫軟的嘴唇……
……
一個上午,常書蘭就去了二三十趟陳力家,結果,每一次都失望而歸。
這個陳力,討厭的,咋還把大門給頂上了啊?
人家這不是有急事嘛。
最后,臨近中午時,忍無可忍的常書蘭,終于做出一個十分大膽的決定:翻墻!
這是陳力家的墻。
不過,也是常書蘭家的墻。
自己家的墻,翻一回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要是被人看見,羞死個人嘞。
就在她猶猶豫豫,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爬到陳力家低矮的院墻,剛打算跳下去時,幾個半大小子,突然從不遠處的一個草垛里冒出腦袋,齊聲大喊:
“哎呦呦,嘿喲喲!”
“懷春的女子翻墻了!”
“哎呦呦,嘿喲喲,誰家的女子翻墻了?常家的女子翻墻了!”
“翻墻干啥喲?”
“翻墻墻,拉手手,親口口,揣奶……”
常書蘭羞得不行,同時,也氣壞了,她忍不住便要回頭罵回去。
結果,一個不小心,‘哎喲’一聲,從墻上掉下去,落在陳力家的院子里。
一條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藍底碎白花面兒的棉褲,直接就給摔破了。
常書蘭低頭一看,羞紅了臉。
呸,這個不正經的棉褲,咋就摔破了褲襠?而且,還這么白,這么秀氣的……臭不要臉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