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杉樹掩映的校園行道上，有不少學生來來往往。

偶爾會有人好奇地對他們投來視線。

“你繼續站著的話，會吸引更多人注意的。”

姬野理提醒道。

橘井朝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知道思考出了什么結果，重新坐回長椅上，打開熱咖啡喝了起來。

“……好苦。”

結果第一口就嗆到了。

她似乎對要不要丟掉手中的熱飲猶豫不決，最后還是將它第二次送到唇邊。

“橘井，你難道其實和我認識的一個人一樣，是會對自己受苦感到高興的類型？”

姬野理臉色一白。

“我只是在遵守不當面丟掉禮物的基本禮儀，不如姬野君你現在轉過去吧？我會從背后把咖啡澆到你頭上的。”

橘井朝衣冷漠地斜了他一眼，繼續小口啜飲著“生日禮物”。

“呼……嗚。”

她皺著眉，像是喝藥一般仰起頭，露出纖細的脖頸。

“在這一點上，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姬野理真心實意地說。

“忍常人難忍之苦，行常人未行之業，這樣才有資格作為橘井家的繼承人——外婆是這么說的。”

少女有點得意地拎著空空的易拉罐，搖晃一下后將它甩了出去。

朝垃圾桶方向飛去的鋁罐，以驚人的偏差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在離得很遠的地面上。

姬野理看著她：“行常人未行之業？”

“……閉嘴，去撿起來。”

正常人可能還真打不出這個脫靶率。

橘井朝衣的體力是真的不太行。

姬野理起身，撿起空罐，回到長椅前，后仰跳投。

球進了！

可是沒有掌聲與喝彩，只有橘井朝衣投來充滿怨恨的視線。

“你是在向我挑釁嗎？”

沒有，我覺得更偏向于羞辱。

強者就是要狠狠地羞辱弱者！

但這話就不用說出來了。

“你說忍常人難忍之苦，可自己還不是被童年玩伴說了幾句，就一個人在原地消沉？”

“哈？消沉？誰？”

橘井朝衣抬起頭，“我是感覺這里的風景還不錯，以后打算向校方買下長椅周圍一百平方米的空間作為私人用地。”

“那樣會給這里的師生造成極大不便的！”

“所以不要說蠢話了，姬野君。你折返回來到底想干什么？”

姬野理將最后一點猶有余溫的咖啡送入喉中。

苦澀的味道幾乎已經品嘗不出來，只余下淡淡的甘甜。

“我之前聽月城講過她和你的故事，有點好奇橘井這一邊的視角。”

他的目的其實就這么單純。

“第一，為什么？第二，憑什么？”

為什么來窺探別人的隱私；憑什么她要告訴他。

姬野理將對方省略的意思重新擴寫成句。

“第一，我希望她能對當時的事釋懷；第二，我們還有租賃青梅竹馬的合同在，不了解清楚這些細節，偽裝很可能會出現紕漏。”

他回答道。

“你對她還挺上心的啊，姬野君。”

橘井朝衣打量著他，露出一抹冷笑。

“房東小姐確實挺討人喜歡的，你不是也很清楚嗎？”

“別拿你這個蘿莉控的思維揣度我。”

“你怎么憑空污人清白？”

姬野理失手捏癟了咖啡罐，急忙做出辯解。

“再說，讓我知道你小時候的心境，有利于突破橘井的心理防線，直到你再也沒辦法用謊言偽裝自己，就像剛剛那樣真情流露，差點哭出來。”

他指的是橘井朝衣被月城汐打出真實傷害，然后生氣到動手地步時的狀態。

如果她有一天真的因悔恨而流淚，表情一定會很好看吧。

“首先，我根本沒有真正生氣。其次，你都將那邪惡污穢的目的說出口了，難道還指望我照你說的做？”

“我做的明明是矯正扭曲大小姐的正義事業。當然，橘井你害怕向具有驚人洞察力的我暴露更多弱點也可以理解。”

“姬野君，你不會覺得這么拙劣的激將對我有用吧？”

“實際上，我也可能被你的故事打動，就此淪陷，接著你就可以拒絕我的表白，欣賞我的丑態，這是我們雙方都押上賭注的公平局面。”

橘井朝衣扶額嘆息：“……別提那件事。”

她已經將山上那次對話引為一生的黑歷史了。

果然，外婆的教導是對的。

不該對任何人流露內心的想法。

但是，被姬野理當做不敢接招的弱者，也很讓人生氣。

激將法的討厭之處就在于此。

“跟我過來。”

她從長椅上起身，黑色的裙擺微微飄動。

“去哪里？”姬野理不明所以。

“是青梅竹馬的租賃活動。”

橘井朝衣食指上掛著車鑰匙，轉了一圈。

“來填充一下小時候如何相處的細節，不需要多長時間。”

來時的車被她扔在了校內的停車場里，姬野理坐上后座，看著橘井朝衣進入駕駛席。

奇怪，他突然覺得哪里有點不對。

“感到榮幸吧，姬野君。你是我第一個親自開車搭載的乘客。”

橘井朝衣綁上安全帶。

“等等，橘井！我們的年齡根本還沒到考駕照的時候對不對？”

發動機轟然運轉，如同猛獸咆哮。

“你認為……我是會被那種東西束縛的女人嗎？”

她專注地看著前方。

“準備好，要加速了！”

“我要下車！”

那一瞬間，姬野理產生了強烈的推背感。

路上的經歷暫且略過不談，不過可以在這里講一個笑話。

有一次姬野理坐著橘井朝衣開的車在馬路上風馳電掣，路邊的警長發現超速，便派手下去攔截，可是沒過多久手下便一個人回來，警長問及時手下說已經放了，于是他便問車上是誰。

手下說：“車上是誰我不認識，可是司機是橘井家的大小姐！”

以上內容和現實發生的事毫無關聯。

沒過多久，姬野理第二次到達了橘井宅邸的門口。

雕花的鐵門向旁側移開，金發藍瞳的女仆已經等候在邊上。

“放映的準備已經做好了，大小姐您這是到哪里……”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看見姬野理降下車窗，朝她揮了揮手。

“我帶了一個觀眾過來。”

橘井朝衣拔下車鑰匙，交給女仆去停車。

姬野理跟著她，再一次踏入本宅的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