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得那青衫小吏,面色驚愕不已。
周遭一眾簇擁的軍士,見得龐德領人,直直地朝著這邊殺來,卻是驚慌失措,一擁而散!
獨留下最中央那青衫小吏,直面龐德的騎鋒!
“龐令明!你想作甚!”那青衫小吏跑了幾步,見得龐德領人隨著自己的步伐,明白實在逃不掉,只好站在原地,色厲內荏地指著龐德,怒聲呵斥道。
“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其人的話語還未說完,便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大鵝一般戛然而止!
逃去的軍士,回頭看去。
只見得,那青衫小吏,被龐德直直地揪住了衣領,從地上薅了起來!
旋即,那青衫小吏便面色慘白,被夾在了龐德的胳膊之下,隨著馬匹的起伏而顛簸不已!
挾住了這青衫小吏之后,龐德沖著那一群被駭得退步的軍士們,嗤笑一聲。
卻也不多停留,急急便出了營地!
“快去尋張校尉!快去尋張校尉!”
“告訴張校尉,張迅被人捉走了!”
“什么!哪里來的愣頭青,敢捉張掾吏?他難道就不知道,張掾吏是咱們校尉的族人嗎?”
“快隨我去救張掾吏!”
見得龐德領了五六騎從,捉了那青衫小吏張迅便走。
一眾軍士,在驚慌之后,卻也迅速恢復鎮定,連忙奔走相告。
去尋張校尉的尋張校尉,站在原處發愣的,便依舊站在原處發愣的,還有些許跟那張掾屬關系較好的,卻是迅速組織了十余人,連忙牽出戰馬,追著龐德而去!
一時間,這大營竟是嘈亂無比。
原本在大營門口護衛的群群兵卒,見得此狀,在一什長的帶領下,便要上前阻攔龐德一行人。
龐德也不多作什么動作。
他只是穩坐在馬背上,一只手,將那面色慘白、止不住求饒的張迅高高舉起,另一只手,卻是將長刀,頂在了這張迅的后腰處。
“讓他們散去!”龐德冷冷道。
“張三!且讓他走!”被揪著衣拎起來的張迅,正迎著冬日寒風,飄蕩不已,見得自家族弟領人來救自己,感受著后腰處的硬物,卻是面目猙獰,凄厲怒吼。
聽得張迅的怒吼聲,這群兵卒,皆是面面相覷,最后皆是將視線放在了被喚作張三的什長身上。
“張迅,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那被喚作張三的什長,沒有立刻退去,只是頂著直面而來的龐德等人帶來的壓力,怒聲吼道。
“速退去!有事我一并擔之!”張迅又是嘶聲怒吼。
聽得這話,那被喚作張三的什長,面上卻仍舊猶豫不已,見得龐德等人,馬上就要沖來了,方才咬牙,怒聲喝道。
“退!”
一聲令下,隨著他而來的十余扈從,皆是長舒一口氣,慌張朝著兩側退去。
“多謝!”縱馬路過這幾兵卒的時候,龐德還不忘嗤笑,惹得那被喚作張三的什長,面色冷漠,冷哼一聲。
龐德一行騎從,就此順暢出了大營。
而身后,剛剛才縱馬追來的一眾軍士,看得這一幕,卻是怒極。
“誰讓你把他們放出去的!”為首寬額的軍士,打馬趕來。
“等追上那愣頭青后,再來尋你的事情!”
拋下一句狠話后,卻是領著十余騎從,急急地追趕龐德而去。
只是奇怪的是,出了營地之后,那龐德也沒朝著他處逃去,只是打馬,繞著這大營轉圈,似乎是故意吊著身后那些軍士似的!
兩隊騎從,一前一后,便在大營周遭追逐了起來。
追逐了數圈之后。
龐德望著身后的軍士,越聚越多,已然聚集了三十余人,卻是沖著自己手中早就提溜的頭昏腦漲的張迅,輕笑一聲。
“張掾吏,想活命嗎?”
“想!”張迅雖然頭昏眼脹,但聽到這話,卻也抑制住惡心,匆忙點頭。
“想?那便隨我殺回去!”龐德濃眉一挑,又是嗤笑道。
“爾等軍士,向來軟弱不堪、欺軟怕硬!今日我要讓你們瞧瞧,甚么才是真正的雍涼猛士!”
說罷,龐德也不顧自己手中的張迅面色越發難看,卻是調轉馬頭,直面馬上就要朝著自己沖來的三十余軍士,頭也不回地對著自己身側的騎從們,輕笑道。
“諸君,且隨我殺!”
“諾!”這跟著龐德的五名騎從,皆是先前從允吾城中逃出來的潰兵,此時盡是興奮不已,應諾一聲。
六騎七人,便呈著箭矢形,齊齊返身,朝著那三十余軍士殺去!
這般果斷,似是以卵擊石之舉,看得那群追來的軍士,面上皆是升起些許慌亂,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龐德手中高舉著的張迅,便更加不知所措了。
“且速與乃公讓開!”龐德仰天長嘯一聲,提刀殺去!
“擋我者,死!”
其人一時氣勢滂湃,駭得那群軍士進退不得!
......
一身形彪悍,顯得有些臃腫的雍涼漢子,此時正扶著腰間的腰帶,從營帳中走出。
當他聽得身邊人的匯報之時,卻是勃然大怒。
“你說甚么!”
“你們三十余人,沒攔得住那龐德?硬生生讓他帶著張迅,從你們之中殺穿了出去?”
一旁前來匯報的騎從,正低著頭,低聲應諾。
“現在那龐德人呢?”張友張校尉,怒意未止。
“還帶著那幾個騎從,拎著張掾屬,此時正立在大營門口挑釁!”那騎從身上滿是灰塵,仍舊低頭輕聲。
“其人揚言,若是軍中能有人單挑過他,他便把張掾屬給放了!如若不然,便請校尉親自來接張掾屬!”
“軍中難道就沒人能單挑過他嗎?”張友怒聲呵斥道。
那騎從低頭不言。
“又是個馬壽成之流的猛將?”張友見得此狀,氣不打一處來,卻是冷哼一聲。
“且點上百騎,隨我去瞧瞧!”
聽得此言,那騎從方才如釋重負,連忙起身,引著自家校尉,朝著大營門口尋去。
“令明,先前是迅眼拙,沒認出你這般猛士。可是,你打我一頓也就罷了,怎地要把事情鬧得這般大?”被龐德身后的騎從提著的張迅,此時狼狽不已,一個勁地沖著前方的龐德說道。
“你這可要如何收場?”
“到時候...校尉若是真的怪罪下來了,你可擔當得起?”張迅苦口婆心。
龐德聽罷了他的話,沉默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大營門口,一批蠢蠢欲動的軍士,手中默默握緊長刀。
先前既是沖殺、又是單挑的,龐德額頭上都未出現絲毫汗液,此時不過聽得那張迅的一番言論,他的額頭上,卻是浸出了層層的密汗。
顯然,眼下這番場景,已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只是...在這種早就鬧大的情形,龐德早已是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單挑了...
“兀那龐德!”
又是一騎,從大營中沖殺而來,言語囂張,面色猙獰。
徑直揮刀,朝著龐德殺來。
龐德面色凝重,同樣打馬,提刀殺去。
“鏘!”
兩騎稍加接觸,金戈碰撞之聲,便猛地響起。
不過十余回合,那騎從手中的長刀,一下子便被挑落在地!
連長刀都不敢撿,只得狼狽歸去。
此時,地上已然殘存了之前被龐德挑落的四五位軍士紫黑色的鮮血、兵刃。
畢竟是單挑,縱然龐德已然刻意收手,也難免造成些許傷勢。
見得這人敗退,一時大營門口的諸多軍士,又是起了爭執,議論起讓誰去廝殺。
龐德得了喘息的機會,卻是長舒了一口氣,抬起衣袖,便要抹去額頭上的汗液,旋即面色愕然。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大營門口,卻是忽的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騎從,讓營地門口原本聚集的一眾騎從,皆是四散而去,給其人讓路。
百余騎從,卻是簇擁著一腰間挎著銀印青綬、彪悍無比的漢子,在營地門口,一字排開。
“你便是那龐德?”張友打量了一番龐德,冷哼一聲。
“回張校尉,正是在下!”龐德連忙拱手。
“好!”大腹便便的張友先是點頭。
旋即,他便直接沖著被提溜起的張迅張掾屬,冷聲招手道。
“張迅,過來!”
提著張迅的騎從,見得張友這般直接的命令,愣了一愣,卻是下意識地去看龐德。
龐德面色凝重地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高聲沖著對面的張友說道。
“張校尉!這張迅故意阻攔....”
“住嘴!”
張友冷眼看向龐德,冷聲喝道。
“龐令明,我讓你說話了嗎?”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便按照你先前的所說,什么時候軍中有人能有人單挑過你,你便什么時候放了張迅!當然...生死不論!”
“要么,你現在便把張迅放了,然后親自褪去身上的衣衫,裸身跪在營前一夜,我便不去追責你今日沖撞軍營之事!”
“若是兩者都不選,便莫要怪我言之不預,軍法處置了!”
張友說罷,本就比常人寬大些的頭顱,微微抬起,眼中滿是冷意,直直地瞪著龐德。
同時,還輕輕提起韁繩。
縱著馬匹,一步步朝著前方踏去。
身后的百余騎從見狀,也是輕提韁繩,操控馬匹,隨在張友身后,朝著龐德一步步逼近!
五步!
十步!
.....
張友領人,輕輕的縱馬靠近。
壓得那本就面上遲疑不定的龐德龐令明,更是陰晴不定,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的手指不停摩挲掌中的長刀,額頭上,原本只是薄薄一層的汗液,此時也越來越多,險些便要匯集成河。
“龐令明!你且認個錯,裸身在營地前跪上一夜又如何?總比真教人一個個殺過來,把你磨耗得精疲力盡,要好得多吧?”
“你不過是一介小卒罷了,真給校尉賠罪,也不算丟人的!”
被提在手中的張迅,此時看得龐德一言不發,猶豫不決,卻也是急急說道。
“況且...我看令明也是個真漢子,眼瞅著羌人將要殺來,屬實是不愿你這等漢子,身隕于軍法之下!”
“令明!你且放我走,去認個錯!”
“我回去之后,定然向張校尉求情,讓他放你一馬!”張迅近乎懇求道。
聽著這被自己提溜了大半個時辰的張迅慌張的言語,龐德仍舊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只是握著刀,望著對面的百余騎從。
張友領人緩緩逼近,最終停留在了距龐德五十步遠的距離。
“龐德!你可曾選好了?”張友淡淡問道。
隨著張友的問話,其人身后的諸多騎從,也皆是面上浮現出一抹蠢蠢欲動,只待龐德回話,得了自家校尉的回復之后,便要縱馬殺出,去磨一磨那龐德龐令明的傲氣。
聽得問話,龐德深吸了一口氣,卻仍舊是一言不發,只是緩緩提起了長刀,橫在胸前,輕輕地沖著對面的百余騎從,努了努嘴。
看得那百余騎從皆是面上慍怒,紛紛提刀,只待自家張校尉的命令。
“去!捉了那龐德,軍法處置!”張友看得此幕,卻是沒了興致,抬起手來,輕輕地擺了擺手。
“諾!”此言一出,隨著的騎從,皆是連聲應諾。
幾乎是一瞬。
立刻縱馬出了五六位軍士,齊齊地朝著那立馬橫刀的龐德殺去。
“令明!”見得此狀,龐德身后的一眾騎從,不由得擔憂出聲。
“無妨,今日且讓我揚名金城!”龐德白凈,尚且還存著些許傷痕的面上,早就平靜了下來,只是淡淡搖頭,猛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對不住了!”龐德望著朝著自己殺來的諸多騎從,卻是輕聲道了一句,旋即也是打馬沖殺而去。
本來也就是五十步的距離,在馬匹的奔馳下,轉瞬即逝。
一騎對五騎!
倒是顯得龐德單薄不已!
正當雙方正要交鋒上的時候,一聲弓弦哀鳴之聲,卻是猛然炸起!
“嗡!”
準備圍捉龐德的五個騎從中,最靠邊的騎從頭上的發髻,卻是被一箭射爆!
絲絲略顯油膩的黑發,紛紛而下!
箭矢射爆發髻后,依舊不停,直直飛到了張友的面前,駭得那張友也是面色微變,連忙躲避。
方才力盡,被張友身側的扈從給一刀打掉!
“張校尉!可是好一番威勢!”正這時,一道爽朗的笑聲,方才從遠處淡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