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小船并不大，鐵劍破空的聲音，很快引來了船艙中主仆二人的注意。

“小姐，你看這混小子！”

“你救了他的性命，他卻在船頭練劍，打擾你休養身體！”

“不行！我要去揍他一頓解解氣！”

阿瓷氣鼓鼓地站起身來，就要走出船艙去禍害路千山，閉目養神的墨玉睜開了雙眼。

她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了阿瓷的動作。

“他在練的劍法，我在門中的斷劍崖下看過。”

“十八年前被滅門的寒梅山莊的獨門絕技——《寒梅劍經》，算是很精妙的劍法了。”

“只可惜他的劍里只見霜寒，不見梅花，應該練得只有半部，不知道是哪里得來的殘缺傳承。”

阿瓷聞言瞪大了雙眼，遲疑了片刻才問道：

“寒梅山莊？”

“他們的最后一任莊主就是在斗劍中死在門主的血劍之下吧？好像也是因為莊主死了，他們才會被人滅門的吧？”

“壞了小姐，咱們真救到對頭了！果然還是把他干掉算了吧！”

阿瓷看向船艙外面，伸手在自己潔白如玉的脖子前方切一切，做了鄉間酒肆里的店小二都能看懂的動作。

此時，本來在醉心于練劍的路千山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涌上心頭，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割斷自己的喉嚨似的。

船艙內的墨玉頓時笑了。

眉心點了猩紅色水滴印記的墨玉，嚴肅時有三分冷厲，可如今彎眼笑時竟然如同換了一個人般——

身上煞氣全無，如同春風提前拂過了這寒冬臘月的江面般溫柔。

將阿瓷這個日夜陪伴的小侍女都看呆了。

在小姐沒有同修《血海求魔經》和《阿鼻問心錄》之前，分明是個殺伐果決、雷厲風行的魔門圣女，哪里見過她這番模樣。

壞了，小姐練功把腦子練壞掉了。

墨玉搖了搖頭，伸手輕輕彈了一下阿瓷的腦袋，讓她恢復清醒。

這才接著說道：

“且不說這少年寒梅山莊的幸存者，還是偶然得了傳承的幸運兒，就算他真是寒梅山莊的遺孤，就算他把寒梅山莊的功法修煉到頂了，那又如何？”

墨玉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十分平淡，但其中卻包含著無可置疑的自信。

“若連這北地邊鎮一個少年都要擔心，我如何克勝正道七宗，如何能將魔道六門歸于一教，讓我魔道再次光明正大地登臨天下絕巔？”

“阿瓷，你什么時候對你家小姐這點信心都沒有了？”

聽到這話，阿瓷連忙搖頭。

她暗道自己也是被氣糊涂了，這天下怎么可能有人能比自家小姐更天才？

“走罷！我們去看看他的劍有沒有靈性。”

“當年那位寒梅山莊老莊主的劍法，可是很得師父推崇的，師父曾言，若非此劍推演未到極致，她未必能全身而退，玉石俱焚的可能更大。”

“這等上乘劍術，如果路千山把它練得一塌糊涂，我說不得要小小地教訓他一番了。”

說罷，墨玉起身，走向船艙外面。

歘歘歘！

路千山的長劍破空聲在江面上響起，這套《寒梅劍經》是前身從練完了劍術基礎以后就被柳先生傳授的。

十年如一日的習練，每天練劍三個時辰，只多不少，風雨無阻。

比吃飯喝水還要準時，沒有任何一天敢耽擱。

前身天賦雖不算頂尖，但對劍法是真的有熱愛的。

如果不是為了兼顧《冰肌玉骨功》的修行，他或許會像前世古系小說中的傅紅雪拔刀那樣每天拔劍三萬次，將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到這門劍法之中。

也正是因為這種執著，讓前身這個在劍道上只能算是小有天分的劍手，在十八歲的年紀便將這部高深的《寒梅劍經》練到了融會貫通的小成境界。

若非如此，他也沒有反殺殺心門刺客的手段。

那可是和血劍門并列的魔道六門之一！

只可惜前身一朝被曾經最信任的親人算計，導致身死魂滅。

不僅這一身肉身境八重巔峰的修為歸了現在的路千山，就連劍術修為也隨著靈魂力量的繼承，而留給了他。

路千山在吸收了前身殘存的靈魂力量后悟性大漲，在劍道上的天賦也提升了不少。

第一次習練這靈魂深處銘刻著的《寒梅劍經》，只區區幾招過后，生疏的感覺就蕩然無存，甚至前身沒能領悟的奧妙也有不少展露在了路千山的眼前。

悟性這種東西，真是高一層，就高的沒邊。

上等資質花一個月能學會的劍法，中等資質或許要花費半年。

而頂尖資質的人去學，或許只需要半天就夠了。

就和前世的高等數學一樣。

不會就是不會。

不僅如此，因為劍道天賦的提升，導致路千山能隱隱地感知到——

這部被自家祖父路鐘岳稱為“極上乘”的劍法，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就像是一本小說只有上半部一樣。

這《寒梅劍經》上的招式不完整。

但即使是這門不完整的《寒梅劍經》，其威力也比路家代代家傳的《鎮岳開碑手》要高出不止一籌。

否則路鐘岳也不會挑路千山這個下一代中天分最高的嫡長孫去跟柳先生學劍了。

將自家的《鎮岳開碑手》發揚光大不好嘛？

……

“你這《寒梅劍經》，怎么只見寒意，不見梅花？”

路千山正練劍練得入神，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話，驚得背心發麻，冷汗直流。

柳先生不是說宗門被滅多年，這《寒梅劍經》的招式認識的人不會很多嗎？

怎么這么容易就被人認出來了？

不會是柳先生的仇家吧？

正當路千山驚疑不定的時候，身后的墨玉嘴角勾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接著說道：

“這《寒梅劍經》本是武林中一本上乘劍術，據說是一名天才劍客未完成的絕技。”

“只可惜當年最后一個得傳精髓的傳人意外身亡后，這門精彩的劍術就幾乎在江湖上絕跡了，我當年從宗門的典藏中發現這門劍術的時候，一度十分惋惜。”

“沒想到今日只是萍水相逢，卻能遇到這門劍術的傳人，也算是緣分了。”

說著，墨玉動了。

一只宛若皓玉的素手從紅色的衣袖中伸了出來，輕輕在空中點了幾下。

像是在撥弄這江面上的霧氣。

“寒梅尋路，飛劍問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