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的寒氣沖刷著柔軟的腹部，艾妲面部扭曲地抬爪捂住肚子。

可惡，他好像著涼了。

“或許，可以在附近先找個落腳點嗎？”艾妲抬眼看了看叼著自己的四翼鳥，“我的肚子被風吹得很疼?！?

“不好意思，是我們考慮不周?！绷硪贿叺拇笏囊眸B如是說道。

她的爪子牢牢抓著赤骨牛的皮毛，但即使負重如此，也并沒有影響到她的靈活轉向。

他們很快就降落到了地面。

“你們是怎么碰上我的？”躲在灌木叢中的艾妲好奇問道。

他的記憶明顯出現了斷層，在被赤骨牛一頭撞飛之后。

明明天黑時，他剛剛費了大半天勁，在湖邊繪制好了另一個魔法陣，然后像個兢兢業業的消防員一般，奔跑著滅掉了大半的野火。

可成就感甚至還沒填滿他的心，他就被這頭不知從哪里出來的赤骨牛撞飛了。

他不記得后來，只記得那一瞬間幾乎將死的疼痛。

再次醒來時，天就已經亮了。

他被親眼看著破蛋的幼鳥叼在空中，不知飛了多久。

“只是恰巧路過。”大四翼鳥收起翅膀，“我的孩子說他認得你、想要救你，于是便順手救了你…和那頭赤骨牛。”

“謝謝。”艾妲感激道。

他曾經見識過幼鳥的治療術，心中清楚地知道，這神奇的魔法必定也曾用于他的身上。

“不用謝?！贝笏囊眸B思考了片刻，“不過，你可以告訴我們，你當時為什么會在火海中嗎？”

他們救下艾妲的時候，這只幼獸的身上雖然傷得很重，可卻沒有一處是燒傷。

“我是去救火的?！卑дf完便四處張望，果不其然，他們并沒有帶上他的水槍。

那么費勁才造出來的水槍，只加了1點魔力和養分不說，甚至還沒捂熱，就已經和他失散。

堪稱年度苦情大戲。

“你會魔法？”大四翼鳥對艾妲更好奇了。

“不，我只是碰巧撿到了一張魔法陣圖紙，最后也是依賴魔法陣，才讓水流得以憑空出現，幫我滅火?！?

“魔法陣？”大四翼鳥的表情有些奇怪，“你不會魔法，那是怎么驅動魔法陣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卑撊醯貜墓嗄緟怖锱莱鰜?。

當時，他剛在湖邊繪制好魔法陣，本以為會有源源不絕的水流噴涌而出，沒想到依舊是無事發生。

就在艾妲以為魔法陣只是個騙局的時候，他的面前突然飛來一只螢火蟲。

“想使用魔法陣嗎？”螢火蟲的聲音空靈又溫柔。

艾妲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那就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

螢火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道聲音留滯于這個時空，流入艾妲的耳畔，再緩緩消散。

“敲擊魔法陣的節點各三下，再輕聲告訴這個世界——送它去，送它去，水即方向。”

艾妲按照指示照做，魔法陣剎那間爆發出耀眼的藍光，水流傾瀉，撲滅野火……

“就是這樣?！卑Х藗€面，肚子朝上躺著，“我也不知道這個指導我的聲音屬于誰，但我確實是得到了他人的提點?！?

大四翼鳥沉思片刻，隨后伸著長長的脖子，把長而光滑的喙湊到艾妲跟前。

“介意我觸碰一下你的頭頂嗎？”

艾妲心想，這只大四翼鳥對他一直很友善，應該做不出啄破他的頭骨再吸食腦髓這種事。

于是他就爽快地同意了。

頭頂正上方，位于雙耳之間的位置被輕輕戳了一下。

艾妲下意識抬爪捂住肚子，他有一種隱私全部被窺探的錯覺。

“你的魔力比同輩布萊克高出許多?！贝笏囊眸B已經站回原樣，表情中少了一些試探和懷疑，“你聽到的聲音或許只是你的幻覺，那是你自行領悟魔法的過程。”

“我還能自行領悟魔法？！”艾妲瞬間精神了不少，“難道說我在學習魔法這件事上很有天賦？”

“或許是的?！贝笏囊眸B毫不吝嗇地解釋道：“魔物生來便具有極高的魔法親和力，相較于人類，可以更快領悟魔法。

不過受限于身體原因，魔物大多無法使用魔法器具，也因此很難施展出更多式樣的魔法，被其他種族壓了一頭。

但你不一樣，你有繪制魔法陣的天賦，比尋常魔物多了一種使用魔法的途徑?！?

艾妲隱隱察覺到大四翼鳥話中的意思。

“繪制魔法陣是一件很難的事嗎？”

“它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難。”大四翼鳥抬爪在地上畫了一個散發著綠光的圈，“比如這個，這也是一種魔法陣?！?

艾妲好奇地湊近去看，爪子剛碰到綠圈，就感受到一縷讓人心情暢快的清風。

這是一種簡單的元素聚集魔法陣。

“至于你當時使用的那種魔法陣，是一種有固定條件的傳送魔法陣，這屬于高階空間魔法，對使用者的天賦要求極高。

使用者不僅需要有控制魔力的能力，還需要對空間有相當精準的概念。

同時，高階魔法陣都必須一筆完成繪制，否則就會失效，如此苛刻的條件，也是導致擅用魔法陣的法師數量稀少的核心原因?！?

聽完大四翼鳥的解釋，艾妲激動的心情反而冷卻了一些。

他總覺得自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之所以會對空間有精準的概念，是因為他上輩子剛高考完沒多久，對立體幾何還有圓錐曲線的印象還相當熱乎。

至于為什么能撐住一筆畫完魔法陣……

可能只是因為他是個犟種。

“你看起來并不開心？”大四翼鳥有些不解。

“我擔心昨夜的成功只是走運。”

“孩子，不用為還未發生的事憂愁，如果你想學習魔法，我可以教你一些，未來等你有能力自保，還可以離開森林，學習更多魔法?！?

大四翼鳥循循善誘，“凡事，慢慢來?！?

艾妲心里舒暢了些，他也意識到自己方才就是在鉆牛角尖。

作為一只剛出生不久的魔物，他不需要在意自己能不能使用高階魔法陣，那些高級的魔法對他而言，都太過遙遠。

就目前而言，他只需要打好基礎，利用天賦慢慢變強，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

與此同時，如果有魔法可以學習，再不留余力地學會，就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成果。

凡事，慢慢來。

想到此處，艾妲調出自己的面板數據。

經過這兩天的努力，他的面板數據多少獲得了一些提升，看看這些實打實的變化，更能讓他漂浮不定的心安穩下來。

姓名:艾妲

種族:布萊克（魔物）

天賦:<種田系>

體力:110

敏捷:205

智力:500

魔力:221

技能:/

嗯？

艾妲不禁瞪大眼，他的魔力什么時候漲到221點了？！

印象中，他的初始魔力是200點，而建造狗窩和滅火水槍，則分別增加了5點和1點魔力。

這也就是說，在他建造完滅火水槍后，他又獲得了15點魔力？！

艾妲細細回想了一番，發現在這期間，他只做過一件事情。

那就是不斷念著咒語，釋放同一個魔法。

這無疑是一個令人驚喜的發現。

重復施咒就類似于運動員反復訓練同一個動作，無論效率如何，或多或少總能起到鍛煉的作用。

不過就目前而言，這個效率已經讓艾妲相當滿意。

本以為想要提升魔力相當困難，沒想到這樣機械性地訓練也能產生不凡的效果。

看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需要好好利用利用這個魔法陣。

畢竟這是他目前唯一掌握的魔法。

艾妲正為自己的提升暗喜，另一邊踩在赤骨牛背上的幼鳥卻突然驚聲尖叫。

“好燙！好燙！”

幼鳥撲騰著從牛背上跳下來，他細嫩的爪子變得黢黑，像是進炭火里攪了一圈似的。

就在他離開后不久，原本閉目伏在地上的赤骨牛突然吐出一口長氣，他的身體被淡紅色的霧氣遮住，只留一團不斷縮小的影子。

大四翼鳥像是不耐煩了，快速在原地扇了幾下翅膀，將那些霧氣揮散。

也正因此，艾妲恰好看見了赤骨牛變成人形的一瞬間。

他默默抬爪捂住了雙眼。

“抱歉。”大四翼鳥的反應再次點破了尷尬。

“嗯…我…我這是在哪兒？”赤骨牛表情痛苦地睜開雙眼。

變成人形后，赤骨牛一改原身的狂暴氣場，成為了一位造型樸素的憨厚老頭。

他的身上也很快就換上了簡潔的布衣套裝，艾妲猜測這應該也是系統的某種功能。

“這里是霧徊森林?！贝笏囊眸B質問道：“你不該出現在這里?！?

“我有我來到這里的原因。”赤骨牛并不介意大四翼鳥的冰冷，“我隱約記得，我似乎看見了一大片火海…”

“你沒有記錯，你因為火焰而發狂，還險些撞死了一個孩子！”

大四翼鳥氣沖沖地抓住艾妲的后脖頸，將他提溜到赤骨牛面前。

“我居然做了這么過分的事？傷害了一個孩子？！”

“事實上，雖然這是事實，但是我現在活得好好的…”

“我很抱歉！”赤骨牛沖著艾妲深深鞠躬。

艾妲無奈扶臉，“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化成人形后的赤骨牛給他的感覺，和他上一世的爺爺很像，他們都有一種溫暖又真誠的力量。

讓他，很想親近。

“孩子，我叫戴里奧，你叫什么名字？”赤骨牛彎腰把艾妲捧在臂彎。

“我叫艾妲。”剛回答完，他立刻看向站在一旁的兩只鳥。

認識也有一天多了，還不知道他們叫什么名字呢！

“格瑞斯?！贝笏囊眸B頷首說道。

“我還沒有名字噢！”幼鳥謎之開朗。

戴里奧火熱而又粗糙的手掌輕撫著艾妲的背，他的動作很熟練，像是曾經經常撫摸一只和艾妲體型相似的魔物。

“艾妲，真是個好名字?！彼麌@了口氣，烘得艾妲背上燙燙的，“要是當初我能勤快點，也不至于讓我的孫子連個名字都沒有?！?

艾妲聽著心里酸酸的。

原來戴里奧也是想家了。

“你的孫子…難道是…？”格瑞斯沒有將自己的猜想說完整。

她總歸還是心軟且仁慈的。

“是的，就像其他的幼年赤骨牛一樣，我的孫子也被無良的商人擄走，被賣到了西丘丘境，成為貴族餐桌上的幾塊牛肉。”

“什么？！”艾妲背上的毛頓時炸開。

“不必如此驚訝，我的兒子也被商人擊殺了，他的全身都被炮制成寶貴的魔藥材料，流通于六大陸之間。”

戴里奧的語氣很平靜，可艾妲偏偏能感受到他心底無盡的悲哀。

艾妲看著自己蜷起來的爪子，心中一片茫然。

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太大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魔物，可他上一世畢竟做了十八年的人類。

他原本天真地期盼著，人類和魔物之間的關系，并不會如此殘酷。

“人類就是如此，殘忍、無情、虛榮、貪婪，他們身上匯聚了太多被神不恥的情緒，注定與魔物水火不容。”格瑞斯似乎對人類十分反感。

艾妲的四肢不自覺變得僵硬，他總有種自己的靈魂會被格瑞斯叼走、撕碎的感覺。

“你為什么這樣討厭人類？他們應該也有些優點…”他縮在戴里奧懷里，有些心虛地問道。

“因為我活得夠久。”格瑞斯嘆氣道：“魔物與人類語言不通，我曾經也對他們有過信任?！?

“直到我漸漸能夠聽懂他們的語言，我才發現，原來那些真誠的話語里，可以全都是謊言?！?

格瑞斯走到艾妲面前，她的神情哀傷又冷靜。

“孩子，請你相信我，不要信任人類，要提防人類，之前我身上的傷是人類造成的，森林里的火也是人類點的……”她堅定地說道：“人類，只會對我們帶來傷害?！?

艾妲畢竟做過十八年的人類，自然不會完全受格瑞斯的想法牽制。

但他也確實對人類產生了一絲提防之心。

畢竟魔物和人類語言不通，誤會完全可以引發無數場毫無必要的戰爭。

一旁默默傾聽的幼鳥渾身一顫，飛撲到格瑞斯的翅膀邊，企圖用她光滑的羽毛裹住自己。

“媽媽，你說的故事好可怕，森林里會有很多人類嗎？”

“最近森林里確實有不少人類出沒。”格瑞斯叼起幼鳥，將他一同放到戴里奧懷中。

火熱的氣息頓時溫暖了幼鳥的身體。

“那艾妲和我們分散以后，會不會很危險？”

格瑞斯贊賞地看了幼鳥一眼，“這也正是我想要說的?！?

她誠懇道：“艾妲，你是否愿意與我們為伴，彼此之間有個照應？”

“當然愿意！”這根本就是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他早就過夠了半夜不敢睡覺的苦日子！

“我也愿意！”戴里奧附和道。

格瑞斯思索片刻，嚇得戴里奧大氣不敢出，這才同意下來。

“既然我們已經成為伙伴，我想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互通?！卑匠瞿X袋，“我這就有一個關于未來的想法。”

“你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嗎？”格瑞斯好奇道。

艾妲點點頭，將腦海中已經基本成型的方案，拋到他們面前。

“我想成立一支森林護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