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看著波蕩的湖面,被一時意氣激發(fā)的心潮漸漸平復了下來。
他聽著耳邊傳來的腳步聲,緩緩道:“你終于來了。”
“我來了。”那是一個壯碩的身影,走到了欄桿前,與他肩并肩。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是一定要來的。”
風蕩起了兩人的衣服,一個白與紅相間的繃帶,一個透著奢侈的華服。
如同要在紫金之巔決戰(zhàn)的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頗有一種大俠風范,似乎下一刻就要刀劍相向,血流成河。
然而其中一方率先跪了,路明非賤笑著,“那個抱歉啊,金總,我把你風頭都搶了。”
金正錫拍了拍欄桿,“都是兄弟,而且我說了讓你發(fā)表演講,你就放心大膽的干。”
他忽然湊到木乃伊耳邊,“感覺怎么樣?我這艘船可以吧。”
“那是相當?shù)目梢浴!甭访鞣秦Q起了個大拇指,“不是有句古詩這么說的…我想想…好像是…‘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金正錫這個小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連聲拍掌叫好。
“真不愧是文化人,要我來說就只有大、美,哪想得到古詩啊,還直接比了王侯,老哥我卻之不恭了。以后小兄弟你來昆山,就來我老金家的蟹莊,我來請客。”
“要不還是送我一些螃蟹?”路明非厚著臉皮道。
他可不想下次跑這邊來了,或許以后也不會來這里,讓某些記憶永遠沉睡在這片廣袤的陽澄湖下。
“送,把地址給我,回頭我挑一些個大肥美的寄過去。”
“謝謝金總了。”路明非深彎腰90度,起身之時就像是荊軻打開地圖,“對了,金總你知道姜大爺和周敏皓是什么路數(shù)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想去學幾手。”
說著,綁成木乃伊的少年起身就端起一雙拳頭舞得虎虎生威,還憑空戳了幾腳,在盡心盡力的展示自己的武術。
雖然這些動作被冠以武術有點過于侮辱這個詞,但還是很容易讓對面理解意思。
這就是路明非的目的之一,該不會以為他真的是被這樣裹挾著到船上?怎么可能,該不會有人真信吧?不會吧?
打不過半路還跑不了似的,他之所以在這里是因為在昏迷中聽到的迷迷糊糊的對話,那有別于人類表面的世界。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二話不說找各種理由逃避,會編織出一個能讓自己安心趴窩的牢籠,將自己封鎖在所有的一切之外。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他想更加接觸繪梨衣。
那個純粹的讓人不舍得離開目光的她,他不得不承認那不是夢,她曾經(jīng)來到他的身體中,反擊了他忍受了許久的嬸嬸,教訓了他一直不服的趙孟華,驚詫了對他目的不同的三位校花。
而他卻什么都做不到,還要否定的把那個認為是夢。
甚至……讓她遇到了那樣的襲擊。
她保護了他,而他只是用她的身體去做讓自己滿足的事。
路明非想,如果他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一切跟繪梨衣遭遇的是同一種,那么他就可以確定他們所處的是同一個世界,那他終有一日會鼓起勇氣前往霓虹。
“我還想問你呢,之前我都沒見過他們動手。”金正錫也是滿臉艷羨,他的童年可是伴隨著武俠小說,誰沒有武俠夢啊?
他還以為這家伙跟小白還有姜老爹關系那么近應該知道,所以才讓出了這出風頭的機會,好趁機套取情報,沒想到他是一無所知。
這可是他重金打造的船啊,第一次出航機會就沒了。
空氣中傳來了戲班子的《下陳州》聲音。
‘聽說那老包要出京,
忙壞了東宮和西宮。
東宮娘娘烙大餅,
西宮娘娘剝大蔥。’
兩人大眼瞪小眼,烙大餅的和剝大蔥的敢情演了這么久是在給瞎子看。
就在這時,下面甲板上有人驚呼道:“金總,有東西!”
路明非打眼看去,那叫一個好家伙,“你們陽澄湖這里還鬧鬼嗎?”
夏日的湖上被濃霧籠罩,西邊艷紅如血,東邊漆黑如墨,而他們處于一片荷田之中。
陽澄湖里有上百畝荷田,但這個季節(jié)荷花早該謝了,這片荷花卻嬌艷欲滴,紅得跟它背后血紅色的天空一樣。
有人拿甩棍打開前面的荷葉,這些荷葉竟然長到一人多高,像是一片森林。
寶船忽然停住了,一片又一片的青色從湖底冒出,那是趙孟華之前說過的陽澄湖大閘蟹的特色,此時跟不要錢似的向上爬,把整艘船拖在了原地,那些人拿著甩棍正在用力的往下打。
路明非很想原地支口鍋,說實話他只吃了一口,而且是在那種環(huán)境下,根本就沒有嘗出味來。
話說這發(fā)了瘋的螃蟹吃起來會不會得瘋蟹病?值得深思,那還是決定不吃為好。
“什么鬼不鬼的,區(qū)區(qū)螃蟹而已。”金正錫聽著船底傳來令人驚悚的摩擦聲,神色畏懼卻不服輸,“開足馬力沖過去。”
那戲曲班子又換了一首曲目,慷慨激昂的像是在沖鋒陷陣,機械馬達轉動的聲音就是那引領全軍的戰(zhàn)鼓。
人與螃蟹與荷葉與船戰(zhàn)在一處,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老金,你有看到什么東西嗎?”路明非站在還僵持在原地的船上,他似乎看到前方荷葉遮掩的水底冒出了一抹金光。
那是一種很深的即視感,之前不怎么熟悉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但這幾天他熟悉的跟自己命差不多了——
屬于另一個世界人物的黃金瞳!
那么說……路明非瞳孔一陣晃動,他徹底殺死了夢!
不,還不確定。
“左側船來點人幫忙把螃蟹丟下去,那邊擠那么多人干嘛……”金正錫拿著話筒現(xiàn)場指揮,“什么東西?不過不得不說這趙旭禎辦的世紀婚禮有夠妖異的,但還不夠。”
這螃蟹看著怪異數(shù)量多,但事實上好像只是稀稀拉拉的一小片,在人群齊心協(xié)力下,一條前進的道路被開墾了出來。
大船開始緩緩移動,融入這詭異的景象。
路明非覺得是自己之前眼花看錯了,要真這么容易找到那他之前十七年早就找到了,這或許只是湊巧。
然而下一秒,他們駛過了真實與虛幻的分界點。
路明非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他雙手緊緊握住欄桿,整個身體向前探去,眼瞳之中倒映出天邊那史詩一般的畫面。
駕馭著被寒冰覆蓋巨龍的騎士,以及被九條通天徹地巨蛇簇擁的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