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當天,張元早上練完了武道。換了一身嶄新的儒衫,揣了十兩銀子,裝了一瓶酒精,便趕向縣城杏花酒樓。
杏花樓在陽信縣城西區的碧水河旁邊
臨近中午時分,張元趕到了杏花樓下,老遠就看到王貴在向他招手。
倆人一起邁步朝樓上走去。
杏花樓在碧水河邊,樓層不高,三層的木質閣樓。
在這冬天來時,只會看到杏花樓旁邊一片光禿禿的杏樹林。
倘若是陽春三月在此,就可以看到這里的杏花像是一片粉色的云霞,置身其中,猶如夢幻般的香氣將你陶醉其中。
杏花樓以杏花酒而出名,便是采自碧水河兩岸的杏花、杏仁、杏子共同以秘法入酒所釀。
走到門口,作為文人的第一眼總是會被門口的杏花樓招牌詩詞所吸引。
此詩據說是一位前朝大詩人,在此飲酒之后親手所書,至于其中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這首詩在這杏花樓的諸多詩詞當中,就以這一篇最為著名。
其實這每年的詩會,說的是由秀才當中的幾家富家子弟包場請客。
實際上還有這位杏花樓的老板,也是一位老舉人,自掏腰包出了不少錢。
杏花樓是一位老舉人所開,做這門文人雅士的生意,堪稱是頗有心得。
在這個時代能夠脫產讀得起書的家庭,必然不會太窮。而能夠考上秀才的,家里基本都是小康家庭。
縣里的二三百名秀才所擁有的家產,基本上占了全縣資產的大頭兒,能消費得起高端消費的人,這些人占一半。
他每年聯合書院以及幾位富家子弟,搞這個元旦詩會,讓一些家庭條件一般的讀書人也能來這里,施展自己的才華。
另外這里還可欣賞佳人現場歌舞,品美酒佳肴,堪稱是縣里窮書生的一場節日。
不提門口鐫刻的一副對聯,更是直擊這幫書生才子們的靈魂深處。
上聯: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話。
下聯:
世間有癡男癡女,癡心癡夢;況復多癡情癡意,是幾輩癡人。
王貴在旁邊不禁深深嘆道:“王舉人正是我輩中人,甚知我心啊。!”
張元聽的不經嘴角一翹,邁步就進了門。
只見樓內雕梁畫棟,裝飾典雅,墻壁四周幾乎掛滿了一幅幅山水畫。
有本地的名家所作,也有,外地的珍品山水、山石、竹木、花鳥魚蟲等等。
《竹林七賢圖》,七位隱士正在竹林之中彈琴喝酒,放蕩不羈的情形栩栩如生。
另有《梁祝化蝶圖》,梁祝的故事從二人初相遇,到最終化蝶,一副副畫卷惟妙惟肖,令看見之人無不心生遺憾。
諸多秀才書生,正三三兩兩散在一幅幅字畫前品頭論足。
酒樓中有一個天井,從酒樓的回廊上還可以看到,天井舞臺上此時已有縣里的當紅清官人正正在彈弦唱曲。
臺上的姑娘生的珠圓玉潤,此時正聽她開口唱到:
“姊妹們害相思,我從來不信。到如今,看看要輪到自身。想著他,念著他,懨懨成病。”
“不茶還不飯,不癢又不疼。同般樣的相思夜,我相思還害得很。”
聲聲清雅哀婉,整個人有一種未亡人楚楚可憐的模樣。
聽的樓上樓下回廊上的一百多個文人騷客,個個猶如百抓撓心,恨不上前去一把抱在懷中,好好安慰一番。
一曲唱罷,樓上樓下頓時響一陣鼓掌喝彩,姑娘抱著琵琶朝四周行了一禮。
佳人下去喝水潤潤嗓子,今天的場子氣氛巳經熱了起來。
張元一路走來,正不斷同熟識的秀才打著招呼。
……
“趙公子到……”
一聲高呼從門口傳來。
只見門口進來一位正值而立之年的公子,他也是身穿一身青衫。
只是他的錦緞青衫絲滑柔順,繡著朵朵白云,一看便是價值不菲之物。
在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家仆,三四個秀才。一進門,樓上立刻就有人高喊:“諸位,今天全場的消費由趙公子買單,大家歡迎一一趙公子!”
旁邊王貴捅捅張元:“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們是詩會的會長,當今縣丞之子。”
張元一聽,這叫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
兩人無冤無仇,既然有趙公子買單來舉辦詩會,多少也是占占人家便宜,他自然不會當吝嗇之人,也開始鼓掌起來。
既然正主已經壓軸出場。今天詩會也就正式開始。
只見酒樓的侍女端來一盤盤的精致的糕點、淡雅芬芳的茶水,大廳之內每張桌子上都給擺上了。
這時,趙公子也站在天井當中方才清倌人唱曲的地方,對著四周的讀書人行了一禮。
“諸位同窗能給我趙某這個面子,來這里參加杏花樓詩會,是我趙某的榮耀。我想大家為此也是準備多日,每人面前的桌上,都有茶水和點心,大家隨意品嘗,若還有其他需求,盡管提出來。”
“每人要是有了詩,待會兒就有人送上筆墨,寫好之后,我會和王舉人一同帶著大家來朗讀評詩。”
張元和王貴在同一張桌子上坐下。
張元記起原身以前來過一次,便明白這詩會并不是現場規定內容,讓大家作詩。
畢竟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而已。
哪有幾個能夠七步成詩的?
若是詩會現場讓大家做詩,現場幾十上百人,只怕無一人能夠做出一首有品味的詩出來,豈不讓眾人掃興。
這詩實際上是在這一年當中,大家平日里所做的好詩。
只要還未流傳出去,就可以在詩會上自由發揮,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詩詞,在這詩會上揚名。
王貴問道:怎么樣?張大才子,你最近又做了什么好詩沒有?”
“沒有。”
張元是只顧著吃糕點,喝茶水。
酒樓糕點做的還不錯,脂油膏,玉帶糕,桂花糕,棗泥糕,茯苓糕,他只覺得樣樣香甜,吃的是停不下來。
王貴見他應付差事,現在不想談論詩詞,便望向了一邊。
只見每張桌子上都放上了筆墨紙硯,其中有人早已提筆開始寫詩。
趙公子王舉人此時正在旁邊踱步觀察呢,見有人似乎寫完了便走了過去。
他們來到一位已是而立之年的秀才跟前,見詩已寫完,便將它拿在手中讀了起來。
《登高臺而待明月》
山之凹處漸生光,光中一點金星委。
是時依凹有片云,云忽數層點綴美。
星為鉤復鉤為璜,鎏彩萬狀莫能擬。
過云擎出爛銀盤,盈袖天香露華綺。
詩一念完,四下一陣窸窸窣窣,已經有一半以上正在寫的人,悄悄把自己的詩作給收了起來。
此詩水平確實不俗,他們自知就是強行寫出來的詩,也跟這首沒法比。
這只是今天的第一首,他們也就不好再出來獻丑了。今天就算專注于欣賞別人的詩算了。
趙公子也是有品之人,開口贊道:“山間生云,云過月出,一派山中美景。今天開場就得佳作,就是不知周兄你從何處山間得來呀?”
周秀才站起身來向著四周拱手一禮:“呵呵,趙兄過獎啊!這是我夜宿青羊山中,見山中美景有感而作,今日帶來與諸位同窗共賞。”
王老板,王舉人今年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此時一身的員外服,挺著個肚子,臉上也胖乎乎的。
自張元見他以來,一直是笑瞇瞇的,顯得整個人一派和氣。此時抬手指了指前面:“看,前面又有人做出來了,我們去前面看看。”
《泛月》
四圍山隱樹,一片水明渠。
萬景空澄里,銀蟾只自如。
此詩一出,眾人一看這位秀才不少人都認識,乃是朱有才朱秀才。
又看看前面的周秀才,巧了,連續兩首詩都寫的夜景。而且兩首的水平都差不多,看來這這一屆詩會只怕是好詩不少,競爭激烈。
又有一部分人把自己的詩給悄悄的藏了起來,或者干脆沒寫完的都不寫了。
王舉人呵呵一笑:“朱秀才這首詩簡潔明了,頗有意趣,也是佳作呀。”
他回望四周,這這個時候佳作在前,眾人中還有敢把詩亮出來的,必然是認定自己有實力的。
正抬頭觀望,就見一儒生頗有自信朝他看來。他與趙公子二人對視一眼,便快步上前,接過手中散發著墨香的紙讀了起來。
《菜花》
黃萼裳裳綠葉稠,千村欣卜榨新油。
愛他生計資民用,不是閑花野草流。
眾人一聽,頓時覺的這首詩頗有田園詩趣。難怪這么有自信,敢挑戰前面那兩位。
他這詩雖然寫的是菜花,但是說的是人家菜花能榨油,與民生有用而不是閑花野草,無病呻吟。這便是人家的生活理念,這便是他的底氣所在,也算不錯了。
眾人繼續放眼巡視,看看還有誰敢繼續挑戰呢?
《讀貞觀政要》
懿德嘉言在簡編,憂勤想見廿三年。
燭情已自同懸鏡,從諫端知勝轉圜。
又有一首佳作念的出來。
此詩乃這位秀才感慨貞觀之治,也是一首詩以言志,且言之有物,自然也是不服前面幾位。
眼見戰況越來越激烈,眾人只覺得是今年不虛此行。只怕再往后還有更好的詩來,都在積極尋找,還有哪位敢出來挑戰。
只見趙公子手上,又拿著一張紙輕輕念道:
“《古別離》
苦別離,乃有天上牽牛織女星分歧。至今八萬六千會,后會滔滔無止期。可憐一會才一日,其余無央數日何以消愁思。”
眾人放眼望去之間,一名年輕的秀才,正在自斟自飲,自有三分的瀟灑,又有七分的淡定。
眾人正在竊竊私語,這位秀才是誰呀?把相思之苦寫的是惟妙惟肖。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張遠熟悉的聲音傳來:“張元,你的詩呢?怎么不拿出來?“
張元心說,我還在聽他們寫,還在評別人的詩呢,還沒到我出場的時候。
他抬頭一看,正是候子玉這家伙。
剛才來的時候沒看到他,現在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的,是不是剛才來的來晚了。
有熟識的都望了過來:“聽說張元前一段時間做了一首桃花仙人詩,不知道今天的詩怎么樣,還沒還沒拿出來呢。”
又有人說:“真的假的?不過今天晚上已經有好幾手佳作了,他還能有更好的詩嗎?
其實趙公子和王舉人在場內來回巡視,品評詩詞的時候,便已經看到了張元這個奇葩。別人都在做詩詞時,只有他在胡吃海喝。
他二人順著眾人的目光走來,只見張元面前的白紙潔凈如新,不由問道:“你的事呢?”
張源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把嘴里的糕點咽下去:“不急不急,現在就寫,讓我想想。“
此言一出,諸多秀才就有人不樂意了:“現在想想什么意思?從前沒作好,現在才開始寫嗎?厲害啊!”
又有人勸道:“且莫言語,先看看他寫出什么詩再說。”
張元的目光,掃過場中諸位秀才臉上各種各樣的表情,最終在中央天井剛才清倌人彈唱的舞臺上停了下來。開始作詞。
《木蘭花.擬古決絕詞諫友。》
若人生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張元寫一句,趙公子念一句,直到這首詩一經寫完,全場“嘩“的一下頓時沸騰疼起來!
“今年的詩會來的值了!”
“這現場做出這種詩來,不說是才高八斗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又有接口“不說才高八斗,咱們縣本朝的詩,恐怕就有這一首排第一了。”
這時一個幽幽的女聲,從身后傳來:“公子這首詩是你寫給奴家的嗎?“
張元回頭一看,正是剛才那名中央舞臺的清倌人。正不知何時,聽著詩詞悄悄的溜到了張元身后。給他提了端了一盤糕點,提了一壺茶水上來。
“正是。”
張元接過茶水糕點一邊放在桌子上,一邊說:“小生剛才聽姑娘唱曲有感,這才寫下此詩,正是送與姑娘。”
這名清倌人女子眼睛一紅:“相公,果然是個知心的。”
這時就有人不服了!
眼看著佳人被張元用一首詩給泡到了。雖然大家平時也有這么干了,但是文無第一嘛,有人可不愿眼看著他在眾人面前搶風頭。
有人出來問道:“你剛才來的時候故意不寫,說是什么這詩是給人家姑娘寫的,難道這詩是你剛才作出來的不成?”
“還有傳說你那《桃花仙人詩》也是你當時在桃林里現場所作。你若真有這個才華,現在就再作一首讓我們看看,我王大就服了你。“
張元一臉不屑:“憑什么再做一首?你說不行就不行啊,我要是再作一首能有這個水平的,你輸給我多少銀子?給我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