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序言

在寫作本書的過程中,我問過很多人,讓他們說出在提到盎格魯—撒克遜人時最先出現在腦海的東西。答案自然多種多樣,但其中兩個被反復提及。第一個是薩頓胡寶藏,發現于1939年,現今保存在大英博物館。第二個是哈羅德國王之死,他在1066年著名的黑斯廷斯戰役中戰死。

這兩個答案并不令人意外:公元七世紀初,薩頓胡寶藏與其原主人一起被安置于一艘船上,然后隱藏在一座巨大的土丘下,仍然是迄今為止出土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盎格魯—撒克遜藏品。即使你對它的名字不熟悉,你也幾乎肯定會認出其中最有名的物品。這頂帶有獨特面罩的頭盔,曾經出現在無數書籍和雜志的封面上。與此同時,哈羅德國王在黑斯廷斯戰死眾所周知,原因是它直接導致了諾曼征服,并且被描繪在了世界上另一件著名的藝術遺跡——貝葉掛毯——上。

但這兩個最普遍引人聯想的“盎格魯—撒克遜”事物有著什么共同點呢?它們之間相隔將近五個世紀,這期間滄海桑田。哈羅德是一位獨立王國的統治者,同時代人將這個王國稱為英格蘭,其邊界與今時非常接近。這個王國和平繁榮,經濟不斷發展,銀幣充足,擁有數十座城鎮、都市和港口。它同時還是一個信奉基督教的國家,擁有十六座主教座堂、約六十座修道院和數千座地方教堂。

薩頓胡頭盔

在薩頓胡安葬時期,情況則大不相同。如今的英格蘭在當時只是一群較小的王國,它們都為了獲得暫時的優勢而相互競爭。這些王國都沒有超過幾百人的聚居地,沒有銀幣,也沒有太多貿易往來。它們也沒有多少有組織的基督教,一代人之前這一宗教才剛剛傳到這里,到那時為止進展甚微:幾乎每個人還仍然是異教徒,崇拜像圖諾、弗麗格和沃坦[1]這樣的神。與四個世紀前將其領主埋葬在船上的人相比,生活在由主教、自治市鎮、郡和郡長組成的社會中的哈羅德國王,在與中世紀后期的英格蘭人打交道時可能會感到更加自在。這種根本性的轉變就發生在這期間的幾個世紀當中。

貝葉掛毯:哈羅德國王之死

因此,對“盎格魯—撒克遜人”一概而論非常困難。除非在最簡單的層面上對其進行概括,否則會顯得相當多余。例如,談論“盎格魯—撒克遜戰爭”與概括十四世紀和十九世紀之間的軍事戰術一樣有意義。因此,我在本書中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廣泛的討論,并試圖按照實際發生的情況跟蹤主要的社會和政治進展。每一章都試圖探索特定時代的首要主題。例如,第三章聚焦七世紀下半葉,見證了基督教的蓬勃發展以及修道院和主教轄區的創建。當然,在此期間不列顛還發生了其他重大事件,這些在第三章中也有討論,但只是作為次要問題。這種(寫作)方法意味著很多材料不可避免地會在最終版本中刪除掉,但如果不加選擇,就無法書寫一段從“羅馬不列顛”到“諾曼征服”的跨越七個多世紀的歷史。通過給每一章限定一個主題,我希望能夠創造一個更清晰的故事。

對于大多數章節,我還專注于一個特定的歷史人物。其中四章關注某個國王,兩章關注某個主教,一章關注某個家族(戈德溫家族)。這同樣主要是為了敘述清晰,因為傳記是一種以相關聯的、人性化的術語來描述事件的方式。與此同時,我希望這本書不僅僅是一系列不相關的人物描述,所以每一章都包含大量的非傳記材料,用于探索更廣泛的主題并與下一章關聯起來。本書并不是要寫成一部簡史集,而是要描述英格蘭的產生和發展。

遺憾的是,由于缺乏足夠的證據來維持這種長篇敘述,沒有一章專注于女性。就某些國王和主教而言,我們很幸運能找到同時代人對他們生活的描述,但對于王后或女修道院長,沒有這樣的原始材料留存于世。尊者比德在其撰寫于八世紀初的鴻篇巨制《教會史》中提供了一些關于特定宗教女性的簡短章節。在那之后,直到十一世紀中葉,才有關于女性的描述,當時兩位王后?,敽鸵恋辖z委托他人制作了簡單描述她們生平各個方面的政治小冊子。然而,盡管有這些寶貴的晚期資料來源,其所包含的材料也不足以支撐整個章節。這令人感到沮喪,因為在一些時期,我們可以看出特定女性發揮了關鍵的政治作用。在十世紀時,有幾位年輕的國王接連換位,而他們的母親卻一直待在宮廷,歷經幾位統治者,似乎是王家特許狀的主要見證人。雖然這些女性權勢很大,但她們的活動卻沒有被記錄下來,也就無法獲知她們的性格和生平了。

考慮到盎格魯—撒克遜時代通常被認為是女性的黃金時代,如此缺乏證據似乎令人驚訝。自十八世紀后期以來,人們已經普遍認為,英格蘭女性在諾曼征服之前享有比之后更好的權利,并受到社會更高的尊重。二十世紀中葉一位著名的歷史學家稱,在1066年之前,男性和女性之間保持著一種“勉強過得去的伙伴關系”。[2]然而,與黃金時代一樣,這種情況基于對非常有限且有爭議的證據的選擇性解讀。其主要支柱之一是古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在公元一世紀末撰寫的關于日耳曼婦女的記述。塔西佗稱,這些婦女賢惠、節儉和貞潔,并通過鼓勵兒子和丈夫勇敢行動來支持他們。但這只是一位古羅馬人為了批評自己所處的社會而贊美“蠻族”社會的一己之言。日耳曼女性之所以被描述成值得稱贊的形象,是因為她們與羅馬女性不同,她們不會通奸或把時間浪費在浴室和劇院里。很遺憾,真實情況似乎是,在公元一世紀,日耳曼和盎格魯—撒克遜英格蘭的女性地位并不比后來幾個世紀高。[3]

盎格魯—撒克遜男性的情況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關于諾曼征服前的時期對所有人而言都是黃金時代的爭論有著更悠久的歷史。在十六世紀英格蘭與羅馬決裂時,學者們試圖證明盎格魯—撒克遜教會最初是一個原始的本土機構,沒有受到教宗的影響。在十七世紀內戰期間,議員們爭辯道,他們所爭取的曾經屬于他們的盎格魯—撒克遜祖先的自由和代表權在1066年就消失不見了。這種說法幾乎完全是虛構的,但它經久不衰且無處不在。在十九世紀后期,當人們開始頌揚盎格魯—撒克遜人所謂的種族優越性時,它卻呈現出險惡的一面,致使如今一些學者建議應該放棄使用“盎格魯—撒克遜人”一詞。[4]

考慮到本書標題,我自然不同意該建議。誠然,“盎格魯—撒克遜人”這個詞并沒有被我們用這個名字所指的人們經常使用,他們往往認為自己要么是“盎格魯人”,要么是“撒克遜人”。但在九世紀后期,它被經常自稱為“盎格魯—撒克遜之王”的阿爾弗雷德大王使用,也被他在十世紀的幾位繼任者使用。此外,在描述羅馬人離開之后到諾曼人到來之前生活在不列顛低地的各種英語民族時,使用“盎格魯—撒克遜”一詞非常方便,而且這種說法有著悠久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

重要的是,我們試圖以這些人的本來面目看待事件,并試圖擺脫在后來的幾個世紀中形成的對他們的誤解。這并不容易,因為他們背負著不斷積累的歷史包袱。十九世紀盎格魯—撒克遜人名的大舉復興,讓人很難不認為本書中的各種阿爾弗雷德、伊迪絲和哈羅德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名人。真實情況當然是他們之間差異很大,不僅對我們來說是這樣,對我們的直系祖先來說也是這樣。回顧他們的生活,我們會看到許多讓我們欽佩的地方:他們的勇氣、他們的虔誠、他們的足智多謀、他們的藝術才能以及他們公開聲明的對自由的熱愛。但我們也會發現很多令人不安的地方:他們的殘暴、他們的褊狹、他們對女性的厭惡以及他們對奴隸勞動的依賴。他們所處的社會催生出了依然燦爛絢麗的藝術作品和時至今日仍然存在的機構,但那個社會高度不平等,充滿迫害,崇尚神權,而且男性占統治地位。盡管他們具有某些相似之處,但他們的不同之處才是讓我們著迷的地方。我們需要理解他們,但不需要崇拜他們。

我們對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理解最終必須建立在歷史資料上,但在大部分時間里,這些資料極其缺乏。在羅馬統治結束后的頭兩個世紀里,我們基本上沒有任何形式的書面記錄,幾乎完全依賴考古學。隨著時代的發展,情況有所改善,有了更豐富的材料,但我們對其的了解仍然遠遠不足。有時我們之所以知道一些重大事件,只是因為某個特許狀或一枚出土的錢幣提供了間接資料。但由于根本沒有直接證據,因此通常我們只能推測發生了這些事件。

證據越少,爭論就越多。有這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就意味著學術爭論永無止境。參與學術爭論就像在一條巨大而湍急的河流中航行,被萬千細流的學識所滋養,但試圖對其進行總結就像試圖凍結瀑布一樣莽撞。這一時期不可能有最完整可靠的歷史。接下來便是解讀對我而言看起來最可信的證據,以及我認為最有說服力的論點。這個故事本應非同凡響,所以我試圖在不影響故事發展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展示我的推理。就像一位年老的、受到國王召喚來講述早期事件的故事講述者,我希望我的讀者能夠喜歡這個故事。

主站蜘蛛池模板: 墨竹工卡县| 吉林省| 高雄县| 曲麻莱县| 奉贤区| 嘉定区| 清河县| 丘北县| 千阳县| 平罗县| 枣阳市| 梓潼县| 仁寿县| 略阳县| 米脂县| 巴马| 屏东市| 丰城市| 宜宾市| 东乡族自治县| 景谷| 古交市| 彝良县| 南阳市| 宜州市| 迁西县| 萨嘎县| 土默特右旗| 潜江市| 兴城市| 珠海市| 菏泽市| 眉山市| 方城县| 枝江市| 阿拉善右旗| 阿克苏市| 龙陵县| 颍上县| 盐源县| 新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