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席恩看到斗篷人那滿是凍傷的左手上，少了一根小指頭的時候，他便想起在恐怖堡大廳里，看到的那封守夜人寄來的書信。

信中寫著失蹤了三名守夜人漢子，其中蓋瑞恰好滿足這個特征。

——蓋瑞，年過五十，服役了四十年，雙耳因凍傷而被切掉，三個腳趾和左手的小指頭也沒了。

席恩又順勢揭開斗篷人的兜帽，發現其沒有耳朵時，差不多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最后在射箭前喊出“蓋瑞”的名字。

對方那一瞬間的僵硬和隨后的心虛跑路，進一步印證了他的猜想。

既然在這里遇見了，那蓋瑞鐵定是逃兵，沒什么好說的。

箭矢精準地命中目標后，席恩迅速地向倒地的斗篷人趕去，無視對方的求饒和掙扎，強硬地將他拖到旅店門前。

厚厚的積雪覆蓋在地面上，拖扯起來倒也不費力。

門外的動靜很快引起旅店內眾人的注意，人們紛紛走出，好奇地圍觀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艾德公爵也來到旅店門口，目光落在那位大腿中箭的斗篷人身上。

“席恩，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席恩不會濫傷無辜，所以詢問傷人的理由。

“他就是守夜人逃兵蓋瑞。”說著，席恩摘掉斗篷人的兜帽。

一張干裂而蒼白的臉龐映入眾人眼中，皮膚表面仿佛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與其說是人，倒更像是一具冰尸，一看就是那種常年在極寒之地生活的人。

同時他的兩只耳朵也不見了，耳廓只剩下殘缺的凍傷輪廓，像是被人粗暴的削去了一部分。

“不會吧，有這么湊巧的事？”喬里上前一步，還有些不太相信，他們只是臨近找了一間旅店吃飯過夜，竟然還會遇到守夜人的逃兵？

“那你脫掉他的鞋子，看看不就知道了。”席恩笑道。

喬里心疑之下果斷照做，除掉斗篷人的鞋子，只見他左腳少一根腳趾，右腳少了兩根腳趾。

“大人，他少了三根腳趾，跟信上的特征完全吻合。”掌旗官哈里斯·莫蘭站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向艾德公爵匯報道。

艾德公爵點點頭，“喬里，你先為他處理傷口，等會兒我要親自審問。”

“是，大人。”

喬里應道，等艾德公爵回屋后，他看了哈里斯一眼，招了招手，“哈里斯，你來處理傷口。”

哈里斯皺了皺眉，神情有些不滿，“大人明明讓你來處理。”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喬里冷笑一聲，“怎么，你不愿意服從隊長的命令？”

哈里斯心頭隱隱不悅，但也只能招來幾個幫手，小心翼翼地為蓋瑞拔出箭矢，并用長布條一圈一圈地纏繞傷口，進行了簡單的包扎。

席恩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他知道喬里和哈里斯之間有矛盾。

哈里斯除了擔任掌旗官一職外，同時還兼任侍衛隊副隊長。

常言道，正副不兩立。

這兩人本來就互相看不順眼。

副隊覺得正隊私生活不檢點，不配當侍衛隊長。

正隊覺得副隊為人假正經，愛打小報告，不是好人。

兩人的關系一直都很僵。

要是換作以前，席恩也不會過多關注，但今時不同往日，想在臨冬城立足腳跟，必須尋找一些盟友。

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可以嘗試拉攏哈里斯，一起對付喬里。

……

這會兒喬里沿著雪地上那條鮮明的血跡，一步步走到蓋瑞中箭倒下的位置。

他的腳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記，每走一步，他都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距離。

“竟然會有六十步遠……”

抵達目的地后，喬里不由得睜大眼睛，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作為侍衛隊長，他的箭術，騎術，劍術各項武藝都在臨冬城都排的上號，否則也難以服眾，六十步距離命中目標對他來說，輕輕松松。

讓他驚訝的是，席恩竟然能夠做到這一點。

整個臨冬城都知道，席恩在箭術方面毫無天賦可言，不夸張地講，那就是眾人眼中的笑柄。

盡管席恩最近常常向羅柏借箭，似乎在努力練習，但箭術可不是花一天兩天的時間就能飛速進步的，而且這一路上只有雪地和樹林，連個練習用的靶子都沒有。

“見鬼，一定是運氣好蒙中的。”

喬里暗自嘀咕，觀察了一陣后便走回去，這時蓋瑞的傷口也已經處理好了，他提著蓋瑞的衣領，將其帶入旅店的大廳。

艾德公爵坐在火爐旁的椅子上，溫暖的火光映照著他剛毅的面容，旅店老板遞給他一杯燙過的酒，他輕啜一口，向席恩投去贊許的目光。

“席恩，你做得很好。”艾德公爵的聲音沉穩有力，“僅從蓋瑞凍傷的手指就能看出問題，這樣的觀察力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

“大人過譽了。”席恩微微鞠躬，謙遜地回應，“其實我一開始也沒在意，后來越想越覺得可疑，所以向羅柏借了弓箭……”

“你能在射箭前先喊出蓋瑞的名字，觀察他的反應，這點最讓我欣慰。”艾德公爵繼續說道，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的侍衛們，“這樣做減少了誤傷無辜的風險，你們都應該向席恩學習。”

侍衛們齊聲應道：“是。”

席恩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故意讓蓋瑞先走一段距離，就是想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箭術，讓過去的笑話變成現在的才華。

然而，艾德公爵的贊賞卻集中在了他未曾預料到的方面——不傷及無辜。

不傷及無辜，這是仁慈與公正的表現。

或許只有艾德公爵這樣恪守榮譽，公正無私的好領主，才會注重這方面吧。

此時，喬里帶著蓋瑞走到艾德公爵面前，這間旅店固然很大，但此時的大廳里擠滿了人，除了侍衛們，還有許多客人用完餐后舍不得離開，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領主大人在旅店審訊犯人——

這可是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場景，客人們一個個踮起腳尖，伸長脖子，試圖從人群中窺見那即將上演的歷史時刻。

唯有坐在大廳角落里的吟游詩人，撥動著琴弦，想在領主面前好好賣弄自己的歌喉。

兩只獅子~兩只獅子~

跑得快~爬得快~

一只沒有眼睛~

一只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

“住嘴，歌手，你別再唱了！”一名客人不悅地打斷道。

“沒錯，想唱就出去唱，別在這里搗亂。”有人跟著附和。

“……”

眼見惹了眾怒，吟游詩人只得收起樂器，悶悶不樂的閉上嘴巴，想了想，也加入到圍觀的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