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六班，方若水。”

莫學熙默念著這個名字，從狹小的出租屋內睜開眼睛。

看一眼手機，6點48分，比鬧鐘早了12分鐘。

再瞇一會兒，還是起床？這是個問題。

但對于現在的莫學熙而言，卻不那么難以選擇了——一睜開眼，昨夜發生的一切就如同漲潮般涌入了他的思緒。

一切，歷歷在目。

莫名亮燈的教室、穿連衣裙的詭異女孩、空無一人的女廁所……

令人不安的畫面交織在一起，于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如果不是因為學校馬上要關門了，莫學熙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搖了搖頭，仿佛能將這些雜亂的思緒從頭腦中甩出一般。

利落地換好衣服，迅速地洗漱，整理公文包。

“高一六班，方若水。”

莫學熙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為什么這個名字這么纏人？自己明明應該思考今天講評的作業、下周公開課的內容、徐夏接下來的訓練和實戰……這么多事情都等待著自己的分析和處理，為什么腦子里卻偏偏是這個名字？

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不悅，莫學熙出了門。

算了，今天去找一下那個所謂的方若水吧。

……

為了鼓勵早到校，海勝市第三中學的食堂為教師免費提供早飯，同時也對學生開放。

不過很可惜，雖然設想很美好，但許多老教師們并不在意這頓免費且廉價的早餐，只有寥寥幾個像莫學熙這種沒錢的老師會提前到校，反而是學生家長們經常因為懶得做早飯，而早早到校。

這也是為什么晨間食堂總是鬧哄哄的。

“兩個包子，一杯豆漿，一個雞蛋，謝謝。”

接過打包好的早飯，莫學熙正打算離開，可旁邊傳來的一陣嬉鬧聲卻不由得讓他眉頭一皺。

“……快！刷卡，這頓飯還是你請！”

盛氣凌人的聲音永遠是那么刺耳。莫學熙準備離開的腳停下了。

一回頭，只見幾個人高馬大的女生正將一個嬌小瘦弱的長發女生團團圍住，推搡著她來到學生窗口前買早餐。

這種情況，就算是莫學熙這種年輕老師，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海勝市第三中學每個年級的人都不多，莫學熙自認為應該不會認不出高二的學生，而那幾個學生稚氣未脫的臉龐并不像在上高三的樣子，因此他推斷這群人應該屬于高一。

他媽的，高一的老師都死絕了嗎？這種破事還要讓自己來管？莫學熙暗罵一句，心情更差了。

“可是我已經快沒錢了……”

“嘿？你騙人！你不是放學后天天打工嗎？”

“打工的錢已經……已經被你們……”

“哈？你這話什么意思啊！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難道不應該請客嗎？！”

“可、可是……”

“可什么是？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快刷！”

“是……”

瘦弱矮小的女生露出極不情愿的神色，但迫于其他幾人的壓力，她只好戰戰兢兢地將學生卡伸向刷卡機……

“啪。”

在學生卡即將碰到刷卡機的前一刻，一只大手毫無征兆地從一旁伸出，一把拿走了那張學生卡。

莫學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這群女生旁。

“干什么？沒看到人家不樂意么？你們哪個班的？叫什么？班主任是誰？”

他將學生卡重新塞回到嬌小的女生手里，眼中露出仿佛要吃人的兇光，劈頭蓋臉地指著另外幾人的鼻子厲聲喝斥道。

看到眼前突然冒出來一個兇神惡煞的老師，幾名女生心中都是一愣。

但很快，她們彼此對視了幾眼，眼神逐漸有恃無恐了起來，仿佛莫學熙并不能拿她們怎么樣。

“呃，我們……”

為首的那名女生先是露出抱歉而馴良的神色，支支吾吾地說著。

其他幾名學生則紛紛拉著那名嬌小的女生偷偷后退。

緊接著，她突然邪魅一笑：

“……快跑！”

幾個女生頓時四散奔逃，那名嬌小的女生也被兩個高大的家伙架起來飛跑了出去，沒幾秒鐘就紛紛沖出了食堂的正側門。

“嘿！站住！”

莫學熙幾步沖到食堂外，卻只看到幾名女生已經向校園四處逃散，要想短時間內抓住她們幾乎不可能。

正當他想要進一步行動時，一陣清脆的鈴聲卻在耳邊響起——馬上就要開始上七點半的早課了。而非常不巧的是，今天輪到莫學熙給徐夏那個班上早課了。

他的追捕也在開始之前就宣告結束。

莫學熙只覺得心中燃起一股怒意。

這幾個女生顯然是慣犯了——這種四散逃跑顯然不是靠幾個眼神就能精確傳遞的，她們肯定以前還做過這樣的事情。并且，她們還很會抓老師們不想在自己工作外的事情上投入太多精力的心理。

對于海勝市第三中學，想要跨班級甚至年級處理一個學生，需要依次走班主任、年級主任、最后才到學生處的流程。這其中班主任和年級主任為了自己的面子，可能刻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包庇犯錯的學生。

如果強硬闖過這兩道關卡，學校的確可以公正處理這件事情，可這不但相當耗費精力，還會讓那名學生的班主任與年級主任臉上無光、績效變差，間接導致同事關系變得不好。

舉報者自己耗費精力巨大，卻得不到多少好處，最多是一個口頭表揚，以及來自家長的感謝。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就是海勝市第三中學的情況。由于學生違紀犯錯現象很少，導致這種有問題的規則沒有被明顯地暴露出來，也就沒有辦法改進。

對方顯然也清楚規則對自己有利，并且說不定她們還有一些關系和背景，因此有恃無恐。

一般而言，看到這種無從下手的情況，許多老師通常會就此放棄繼續追查。

但莫學熙不會。

他退役來當老師，不是來委曲求全的。要說背景，他甚至可以借市政聯合的名頭向市政府施壓。

況且……

他瞥見了那張學生卡上的名字：

【高一六班】

【方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