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學熙坐在桌前。

他換回了之前那一身相對休閑的黑色衛衣配黑長褲，臉上依舊是那個防彈面具。

看著眼前那一大桌子的黑暗料理，他眉頭緊鎖。

這算什么東西……這駭人氣味簡直比魔物的尸體更為混沌。

黑如焦炭、硬如磐石的肉排，隱隱能看到表面散發的紅光；黃褐色的咖喱炒飯由于加入了過多的水，已經變成了一大碗粘稠而惡心的漿糊，其中還點綴著一粒粒硬邦邦的生米；紫黑色的湯底中漂浮著一具魚骨，碎爛的豆腐渣同紫甘藍攪和在一起，隱隱還散發著一股嗆人的胡椒味；過多的辣醬、莫名其妙的沒有化開的黃油……

以及，捂著臉站在桌子對面的白杜淑。

“……白小姐，如果你對我有什么不滿的話，可以當面告訴我的。”

莫學熙苦笑著說道。

兩個小時前，他收到了來自白杜淑的短信，說是要向他證明一下自己完全有能力當一個好前輩。

然后他就看到了這一桌子地獄盛宴。

他甚至還預想到了自己為了吃東西可能得脫掉面具，做好了如果要吃東西就把自己關到房間里一個人吃的準備。

但事實證明，他多慮了。

這他還吃個毛線啊。

徐夏就站在一旁偷笑：

“嘻嘻，吃癟的前輩也好可愛。”

“笑什么笑！你回來凈給我添亂！現在還反過來嘲笑我！叫你拿醬油卻給我拿醋、叫你拿耗油卻給我拿花生醬！”白杜淑挫敗之下只覺得惱火，狠狠地瞪了徐夏一眼。

“那、那白前輩也有問題！誰讓你把整罐花生醬全倒進湯里！”

“你！……你是不是忘了早上的事情？”

“早上？……等等，前輩你怎么又提這個啊！”

莫學熙聽著這兩人吵嘴，只覺得頭疼欲裂。

眼前這種情景再正常不過。畢竟這兩位一個24歲，另一個更是未成年，喜歡開玩笑、嬉戲打鬧都是很正常的行為。

但是，他不是來這里看著兩位魔法少女折騰的。

他是來檢查工作的——說到底，這頓飯做的好與壞，他并不是很在乎，徐夏能不能趕緊成長變強些、至少成為一個不會橫死街頭的魔法少女，才是他想要確認的事情。

自從戴上那枚戒指開始，他就知道，絕不能被這披著溫馨外皮的、名為“日常”的生活所蒙蔽。

對于魔法少女而言，“日常”，換一個同義詞匯，應該是“備戰”。

于是他嘆了口氣，用嚴肅的口吻說道：

“……夠了。”

察覺到莫學熙的不悅，兩名魔法少女停下了拌嘴。

“我不是來看一場鬧劇的。”莫學熙扁了扁嘴，“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吧。今天晚上可能要耗不少時間。”

“……好的。”白杜淑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收起了餐桌上已經不能被稱之為食物的飯菜。

“稍微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們去學校。”

幾分鐘后，三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學校教學樓樓頂。

選擇這里作為考核地點的原因很簡單。

學校在周末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不需要擔心在這里釋放魔法會被居民看到，也不像辦公樓之類的地方，攀爬困難，有時還得會浮游魔法才能飛上去。

更重要的是，近。

莫學熙可沒有車，白杜淑更是連駕照都沒有。

并且，白杜淑自己也不會浮游魔法。她平時的高空移動只能靠將魔力將空氣凝聚在腳下、利用反作用力在空中跳躍移動。

這種方式移動速度慢，并且不能攜帶重物——譬如拉著兩個人之類的。不過好處是魔力消耗明顯低于浮游魔法。

當然，如果只是登上教學樓樓頂，只需要從4樓的平臺用力跳上一層樓就好了。

“……讓我看看你對基礎的魔法攻擊掌握到什么程度了吧。”莫學熙背著手站在徐夏身后不遠處，語氣嚴肅了起來。

“好。”

徐夏應了一聲，緩步走到了樓宇邊緣。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平舉起了雙手，掌心向前。

渾身肌肉微微發酸，她的緊張自己都能感受到——因為她自己知道，自己尚未徹底領悟這一招的精髓。

盡管如此。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慢慢排空心中的雜念，只是默默將注意力集中在感受魔力的流動之中。

【感受流動本身】

伴隨著平緩的呼吸與吐納，她逐漸感受到周身充盈著的魔力。那股魔力正包裹著她，服從于她的指令，化作她軀殼的延伸。

【抓住流動本身】

沒幾秒，一道粉光緩緩在她的掌心凝聚——她向周身的魔力下令，于是魔力便開始于掌心前方凝聚、壓縮。

【將水灌入氣球】

粉光越發耀眼，一步步發展為一個閃爍著的光球，平穩地膨脹著。

看得出來，經過幾天的訓練，徐夏已經將魔法飛彈的原理掌握得七七八八了，技藝也逐漸熟練了起來。

感受著光球隨著心臟一起搏動，她將自己與魔力化為一體，感受著、等待著、醞釀著、蓄勢待發著——

當光球的體量已經達到臨界之時，徐夏猛然睜開了眼。

就是現在了！她能感受到！

這就是她長久以來所一直難以徹底掌握的臨門一腳——她已經反復嘗試了上百次，卻一直覺得自己的攻擊差了些什么。每次她失敗，甚至成功發射，她都感覺自己的魔力與魔力飛彈有所牽連。

而她只是將二者剝離、將其中一個扔出。

她知道，不應該這樣。

魔力飛彈，應該是被射出的，而不是被剝離出來的。

她曾經不能理解那是如何做到的，但就在這一刻，就在這臨界的一瞬——她悟了！

在那一瞬，時間仿佛靜止，她看到遠處流淌的光輝、她看到云開月現、她看到萬家燈火——

她看到——

“魔！法！飛！彈！”

“砰！——”

伴隨著一聲嬌叱，粉光化作一條殘影，刺穿了漆黑的夜，劃破長空，消逝在遙遠的彼方。

空余吶喊回蕩。

徐夏從未感覺如此……釋然。

她緩緩轉過頭來，面帶自信的微笑，看向莫學熙，那眼神中已然說明，她向莫學熙證明了自己的天賦與努力，毫無疑問，她將砥礪奮進，她將披荊斬棘，直至成為一名真正能夠獨當一面的魔法少女——

“不是，你叫什么啊？”

莫學熙看著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徐夏，再次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