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霜安一箱。”

“代森鋅一箱。”

“百菌清一箱。”

農管所里，前面柜臺，陳玉林直接對售貨員喊出三種材料。

“要這么多？”

售貨員是個年輕小姑娘，大概才到崗位不久，突然看有人買這些殺毒的藥品要這么多，非常意外。

一般人買這種東西，都只會買一瓶，最多兩瓶，從來沒有人買這么多。

“沒貨？”

“不不，有貨，但按照規定，一次購買超過五瓶，我們需要登記用途和購買人信息。”

“給我。”

“啥？”

“登記啊。”

“噢噢。”售貨員拉開抽屜，在里面翻半天，才找出一個揉得皺巴巴的登記本，翻開封面頁，里面完全空白。

“這不會是只針對我一個人吧？”陳玉林拿過圓珠筆，笑著問。

“不是不是，”售貨員急忙搖頭，“是從來沒人買過這么多，一般都只買一兩瓶，你第一個買這么多。”

“別緊張，我就問問。”

陳玉林擔心繼續問，會把人家小姑娘問哭，開始認真登記。

正在這時，后院門簾被掀開，一個穿著中山裝，戴著眼鏡的三十多歲男人走進來，看到陳玉林趴在柜臺上登記，走過來問：“這是在干嘛？”

“董技術員，這個人要買甲霜安，代新森，還有百菌清，各要一箱，按照要求我在讓他登記。”

姑娘急忙給來人解釋。

“要這么多做甚？”董技術員皺起眉頭，來到陳玉林面前，“你是哪個村的？”

陳玉林抬頭看眼他，發現這家伙頭梳的干干凈凈，跟牛舔似的，身上衣服一絲不茍，上面口袋還插著根英雄鋼筆。

一看就是很喜歡較真，且特別注重面子的人。

“陳王李村。”

“你買這么多殺菌的藥做甚？”

“用。”

“用什么？”

陳玉林寫完最后一個字，將筆和登記本一起推給售貨員，笑著問董技術員，“必須說呀？”

“當然，對于這種有毒物品，我們作為出售單位，要對來源和去向掌握清楚，免得出現差錯。”

“給蕎麥噴藥。”

“蕎麥生啥病……你說你是陳王李村的？”

“對。”

“王天祥是你們村的？”

“是。”

董技術員一聽，手背在身后，高昂著腦袋，用鼻孔對陳玉林說，“你們村我去過，那蕎麥情況我都已掌握，你不用買這些東西，那是新引進的種子不適應土地，長長就好。”

“是這樣嘛，董技術員認為需要多久，這種灰葉能褪去？”

“短則三五天，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

“我認為不是。”陳玉林笑著回答，不卑不亢。

“這么說，你有不同看法？”董技術員語氣中都是輕蔑，根本沒把陳玉林這個泥腿子放在眼里。

這個年代懂技術的人本來就少，他們又是體制內人，哪將陳玉林這種平頭老百姓放在眼里。

“看法不看法，不重要，我只能說我有辦法將蕎麥整好。”

“好好好。”

董技術員盯著陳玉林看了會，拉過登記本，“陳玉林是吧？”

“正是我。”

“我記住你了，你說你有辦法解決問題，但我警告你，你買的三種材料都不是一般東西，一旦用到不好，蕎麥苗可能直接被燒死。”

“我知道，”陳玉林笑著點頭，看著售貨員。

“給他。”

“噢。”

售貨員得到董技術員認可，分為三次，將三箱子東西搬到柜臺上，著實不輕，累得她氣喘吁吁。

“一共十二塊。”

陳玉林摸出兩張大團結，順便指著架子上的噴霧器，“算上那個，一共多少？”

“十六。”售貨員說完，還盯著陳玉林看。

“找錢。”

“噢噢，”售貨員急忙慌慌張張開始找錢。

董技術員看這邊事了，又意味深長地看眼陳玉林，準備返回后面，卻被陳玉林喊住。

“董領導，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我也給你個誠懇的建議，這次的蕎麥絕對不是你所說的正常現象，我可以確定這些蕎麥是生病。

我肯定會有處理方法，建議你最近多去附近村莊轉轉，如果因為你的判斷失誤，導致大面積蕎麥死亡，莫說你到時候擔負不起這個責任，你們這里所有人都是罪人。”

說完，抱著他的三箱子殺毒試劑離去。

“這個人好奇怪的噢，”售貨員對董技術員說。

董技術員卻沉默不語，等陳玉林走后，面色陰郁地推出自行車。

他心里依然不相信陳玉林的話，畢竟是新供的種子，有點水土不服正常，他上次去陳王李村實地考察，好像也不嚴重，印證他的說法。

可陳玉林肯定的話語讓他不得不慎重。

萬一……

若是那小子萬一說對，那后果不堪設想，他就是全鎮罪人，將有何面目面對熱情的老百姓。

還是再去看看也好。

.

“你在做什么，難聞死了！”

陳艷麗正趴在門口寫作業，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原來是陳玉林正鼓搗東西。

她不耐煩喊道。

“那沒辦法，我這是在挽救成千上萬株蕎麥的生命。”

陳艷麗不懂他在說什么，對付二哥她是沒啥能力，但有人有辦法。

“娘，你管管陳玉林啊！”

她叫陳宇森大哥，陳艷華大姐，喊陳玉林從來都是直呼其名。

她才不愿意尊重陳玉林呢。

這個二哥，在她眼中就是爛泥糊不上墻，拖累家里的搗蛋分子，在路上碰到陳玉林，她都嫌丟人，根本懶得搭理他。

用老師的話說，二哥這種人，就是拖社會主義發展后腿，屬于后進分子。

“又咋啦？”

李慧琴正在里面揉面呢，聞言跑到廚房門口，兩只拳頭還是白乎乎的，上面沾得都是面。

“你聞聞嘛，這么難聞，讓人家咋做作業？”

“咦，確實難聞，玉林你在干甚？”

她看到陳玉林幾乎家里所有臉盆，廢鐵桶全部用上，幾桶難聞的東西，正朝噴霧器里灌。

“我給咱家的蕎麥治治病。”陳玉林將臉盆里兌好的液體全部灌進噴霧器，又用清水沖洗臉盆，將沖洗液體也灌進去。

“你們別動這些東西，有毒……”

他交代句，剛準備出門，就看到家里兩只小雞“咯咯”踮著小腳聞著味道過來，又趕緊將剩余的東西全部搬到他房間。

可不能蕎麥沒治好，倒把小雞給毒死。

那老娘肯定會和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