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云鎮遇見的那位少女又從人群里擠了出來，大大的眼睛掃了圈周圍人情緒不同的臉色，回想起剛剛自己并沒有聽到劍鳴聲，于是明白柳清風真的沒有通過考核。

作為今日被柳清風救過、方才又在山路上見過他以一敵二帥氣場面的唯一一人，或許是對美的自然傾慕，或許是對美中不足的可惜同情，她情感上已經站在柳清風這一邊。

雖然眾人都說柳清風天賦不夠，但她潛意識里總想著萬一呢？

結果沒有萬一。

“他真的進不了天瑯劍宗呀……”少女有些失落，眨了眨彎彎的睫毛。

而且看那位劍宗執事愈發銳利的眼神，說不定柳清風還要吃點苦頭。

柳清風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那名執事，又看向眾人。

他當然明白眾人為何如此反應，但就像過去五年一樣，這些都不足以影響他的情緒。

只是可以說明一些事情，免得那位執事難做。

“我沒有破壞劍宗規矩的意思。”柳清風看向那位執事，很認真地解釋。

執事正欲呵斥，但看到柳清風眼中的平靜與認真，怒火不由一滯，沉默片刻，揮袖輕喝道：“那你還不速速下山？”

陳瀟見柳清風到現在還不肯認命，心中認定他在耍無賴，眼神中再次浮現出不屑嘲弄之色，若非忌憚張存遠和趙虛空，恐怕早已開口奚落。

即便現在，他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對張存遠抱拳拱手道：“不瞞張師兄，師弟昨日便見過此人，深感其為人陰狠，狡詐無良，今日師弟行事雖然莽撞，但也是為了劍宗著想。這般失心瘋之人，試問如何能入我大天瑯修劍？”

張存遠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一旁藤椅上的趙虛空同樣瞄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瓊華峰山上那么多奇珍異草，難道也會把人養得像你一樣蠢？”

陳瀟渾身一震，后背滲了一片冷汗，通體發涼。

若是其他人如此對瓊華峰不敬，陳瀟早就一劍劈上去了，但對方是趙虛空，他不僅不敢回嘴，還害怕對方一劍劈了自己。

直到看見趙虛空不再理會自己，陳瀟才長長松了口氣，心里卻愈發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漏掉了什么關鍵信息？

……

柳清風搖搖頭，繼續對執事說道：“劍宗規定，天賦不能使劍門鳴者，不能入劍宗。關于這點我很清楚。”

執事皺眉，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既然清楚入門規矩，卻又不愿離去，難道你存心搗亂，又或者是在耍無賴？”

是啊，既然知道入門規矩，劍門又沒發出劍鳴，為什么還不離去，難道真要耍無賴？

之前被淘汰的四位少年看著柳清風，鼻息漸重，心想既然失敗了就趕緊和自己等人一起乖乖下山，何必在這嘩眾取寵？

流云鎮眾人看著柳清風，心想如果柳公子耍無賴真能進劍宗，那稍后自己也要在山門前打幾圈滾嘗試一下。

便在這時，柳清風的聲音再次響起：“問題在于，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通過入門檢測，而是回家。”

他伸出右手，指著山路上方云霧繚繞的七峰，看著執事的眼睛認真說道：“那里，是我家。”

“我回自己家，誰能攔我？”

清風微拂，東山門平臺前一片安靜。

陳瀟瞳孔劇顫，嘴巴微微張大，像是見鬼一樣。

少女不可思議地捂住嘴。

顧偶崇拜地咬緊下嘴唇，抹著眼淚。

張存遠搖了搖頭。

趙虛空微笑頷首。

更遠的七峰之間，正清堂劍堂之內，一聲冷哼拂袖如隆冬冰雪。

……

執事盯著柳清風的臉，久久沒有言語。

和陳瀟不同，他十分清楚柳清風的身份，但他得到了峰里某位大人物的授意，不要讓他上山。

柳清風沒通過檢測，以這為理由阻止柳清風上山很正常。

入門規矩就是入門規矩，千萬年來沒人能打破。

但他沒有想到，柳清風竟然說他不是來入門修行的，而是回家！

回家，自然可以不管什么入門規矩。

可在他說出口之前，誰會這樣以為？

即便他現在說出口了，難道就能結束所有質疑？

想著那位大人物的許諾，即便知道柳清風的身份，即便張存遠和趙虛空在場，執事仍舊決定再試一試。

于是他沉聲喝道：“荒唐！我大天瑯乃天下第一劍宗，你天賦如此之差，也配把這里當家？休要羞辱我大天瑯！”

張存遠微微蹙眉。

趙虛空沒什么表情。

柳清風說道：“我在這里出生，我父母是七峰峰主，這里自然就是我的家。這是事實，與配不配無關，與我的天賦更加無關。”

聽到這話，陳瀟瞳孔中的光芒瞬間破散，“噔噔噔”向后連退三步，捂著胸口，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

執事見如此都不能動搖柳清風的心神，還被對方將身份公布，越發惱怒，說道：“好好好！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把劍宗當成家，劍宗這個家又需不需要你？你天賦如此差勁，這里又有誰會真的把你當成家人？”

柳清風看著執事憤怒的臉龐，微微沉默。

執事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

“小師弟，歡迎回家。”

這時趙虛空的聲音從后方傳來，聲音不大，因為生病的緣故甚至有些中氣不足，但聽起來輕輕的，柔柔的。

執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那張藤椅不知何時飄到執事身旁，停了下來。

趙虛空沒有看他，只是抬眸含笑看著前方臺階上的柳清風。

柳清風對他彎腰拱手，幅度比之前大了一些：“趙師兄，我回來了。”

藤椅再次移動，執事“噗通”一聲跌坐在地，失魂落魄。他抬手摸了摸頸間，那里有一道細長的傷口，若再深一分，他便已是個死人。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沒察覺到趙虛空什么時候出的劍。

“走吧。”趙虛空和柳清風并肩，對他說道。

“等一下。”

事到如今還能開口阻止的便只剩下張存遠。

柳清風轉身看向他，眼睛凝重了幾分，張存遠如果要阻止他，即使有趙虛空相助，他也不太好處理。

張存遠目光在他身上停格數秒，最終看向趙虛空，苦笑一聲，問道：“這樣也行？是不是有些無恥？”

趙虛空眉毛一挑，說道：“恰恰相反，曲中求直，我覺得小師弟堪稱天才。”

張存遠沉默片刻，最終說道：“有理，但是劍得留下。”

趙虛空明白他的意思，看向柳清風右手那把劍：“正清峰就是規矩多，但沒辦法，劍宗規定，雜役弟子禁止持劍。”

怪不得向凌波二人沒有劍，只能用石子。

柳清風進了劍宗，地位上也只是最低的雜役弟子，只有成為外門弟子后才能擁有自己的劍。

“雖說按照小師弟你的身份雜役期間持劍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但今天畢竟我們贏了，給正清峰留點面子也無妨。”

柳清風點點頭，但他沒有把劍交給張存遠。

而是走到流云鎮眾人面前，把劍高高舉過頭頂。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柳清風和那把劍身上。

微風拂動，他的臉龐如玉，身姿如松。

“謝謝大家。”

他平靜開口。

“誰要？拿去。”

說著，他像前世演唱會明星一般將劍向著人群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