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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玄冥

“師父小心!”

李玄一喊這一聲明顯多余,他都看到了,張三豐還能看不到嘛!

但對于他來說是一定要喊的,因為三個老禿驢不講武德,說是和張三豐打,卻不給自己退場的時間。

眼下他就在張老道的邊上,這三人攻來,自己少不得要被牽扯。

如此,他才提醒了一聲,提醒一下老道士留心一下自己。

張三豐仍是面看著他:“為師與你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人家都打過來了,師父!”

“記住了便好,記住了莫忘,若是忘了,將來是要吃大虧的喲。”

呼吸之間,空智的掌風(fēng)似乎都快扇到自己臉上來了,他再也不愿和張三豐扯皮,踩出凌波微步瞬間跑到了幾丈開外。

這是他第一次在武當眾人面前使用別派的功夫,但很明顯,這個時候沒人在意他那鬼魅的身形。

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現(xiàn)場年紀最大的道士身上。

大宗師出手,天下間也少見得!

一丈,一尺,一寸……

任由三個和尚離那老道越來越近,他卻連半點要動手的架勢都沒有。

好似是武當后山的那口井,多少年來矗立在那兒,從未生起過波瀾。

張真人……難道真是個名不符實之輩嗎?

在那么一瞬間,不少人心中都生出了這個念頭。

事關(guān)少林寺的名聲,三大神僧不敢輕敵,一出手便使足了全力,眼看著只有毫厘之間,便能將畢生所學(xué)施展在這少林叛徒的身上了,還來不及竊喜,三人便愣在了原地。

人呢?

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方丈,他,他在身后!”

聽見自家弟子的提醒,空聞三人心頭大駭,連忙調(diào)轉(zhuǎn)身來,可除了圍觀的人,眼前盡是空空蕩蕩,哪里又有那老道士的身影!

“圓業(yè),你在胡扯什么!!”

空智大罵了一句,那叫作圓業(yè)的和尚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師,師父,他,他……”

“無量天尊~”

這聲音從三人身后響起,少林三位神僧又想轉(zhuǎn)身,可這次卻是不能如愿了。

啪、啪、啪。

三下。

拍在了三個和尚的背上。

李玄一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沒睡好眼花了,如果說張三豐用的是武當?shù)茏用刻觳戎娴奶菰瓶v、卻快如閃電一般還能說得通的話,那么這老道士跟打蚊子似的、毫無任何招式的三巴掌,已經(jīng)是超出了他對武學(xué)的認知了。

嗯……在大小看了幾百本武功的殘頁之后,以李玄一的認知,他還是不知道該怎么描述張老道的這次出手。

他想不到,這里站著的千余人遠不如他博識,又如何能想象得到幾十年未曾出手的武當掌門,在面對三位八品高手的時候,竟然連汗都沒掉一滴。

武當山上,紫霄宮前,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里。

三個和尚好似被點了穴道,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里,姿勢還是各自出招時候的樣子。

“牛逼。”

李玄一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句。

大伙兒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武當上下都是興高采烈,看著那中央的百歲老道,與有榮焉也好,喜歡少林吃癟也罷,反正那股子喜悅之情是溢于言表,好像到了此刻,武當山上才終于了有了過節(jié)的氛圍。

玄難和尚武功和三神僧處于伯仲之間,此時長誦了聲佛號,聽不出悲喜來。

“晚輩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空聞身為一寺主持,心智也遠非旁人可比,此時終于是收了招式,以江湖人的禮儀,朝著張三豐抱拳躬身。

他是這般,可空智和空性就沒那么好受了,特別是空智,本來就生得一張苦瓜臉,此時臉色更是難看得厲害,就像是要哭了出來。

“嚶嚶嚶~”

不是像,這老和尚當真哭了。

被張三豐給打哭了。

他一生沉心于武學(xué)之道,只一人便身負了十一門絕技,自問不說天下無敵,也該是少有敵手才對。

這些年武當聲勢越來越大,隱隱有要超過少林之勢,他對張三豐一向是不甚尊重,只當他是個偷了藏經(jīng)閣絕學(xué)、背棄師門的叛徒。

可是今日,他卻連在這叛徒手底下走過一合的機會都沒有,不但沒有,而且這老道分明未出力氣,這種降維打擊似的絕望感,這種一生最引以為傲的東西被人踩在腳底的感覺,叫他崩潰了。

就像是辛苦送外賣供女朋友上學(xué),結(jié)果女朋友卻被學(xué)校黃毛給站起來蹬一樣。

空智的女朋友,就是他的武功。

張三豐,就是那個黃毛。

“我少林技不如人,自是無話可說,但畢竟血仇難消,他日少林弟子自當精進武藝,到時候,再來向武當討教。”

空聞聽到空智的哭聲,心里頭同樣不是滋味,只丟下了一番場面話。

聽他的意思,武當和少林,從此便是世仇了。

張三豐還以佛禮:“大師,何至于此?”

“非是晚輩不敬,只是事關(guān)少林弟子的性命,事關(guān)我?guī)熜挚找姶髱煹男悦磔叢荒芴嬉压手俗鲋鳎痛肆T消。”

“唉~”

老道嘆了口氣,不過就在這時候,邊上一直沒說話的空性,卻忽地動了起來。

這大個子和尚腦子簡單,想得也最為純粹,適才沒有碰到張三豐,可現(xiàn)在他就在自個兒眼前,只要一伸手,便能觸碰到他大紅色的道袍。

于是他便伸手了。

捕風(fēng)式、捉影式、抱殘式、守缺式,龍爪手同發(fā)四式,四式又互相變換,直取老道士兩鬢太陽穴。

“師父小心!”

也不知道多少人齊喊了這一聲出來,人群里,宋遠橋、俞蓮舟武功最高,最先便撲了上去,張松溪、殷梨亭、莫聲谷緊跟其后,十年武功沒有長進的張翠山最慢,但卻最為搏命,還隔著老遠,便將體中真氣逼到了極致。

“喀嚓~”

張三豐左手肘關(guān)夾著拂塵,右手握著空性的爪子,那大和尚的手掌被折成了一百八十度,斷了的骨頭像是把匕首,戳破他手背上的肉穿了出來,斷骨截面上的組織依稀可見。

“師弟!”

空聞和空智同時驚呼一聲,來不及向張三豐告饒,卻見那空性又用另外一只手,朝著老道士的下盤掏了過去。

從今日諸人看見張三豐伊始,這老道便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此時他卻皺緊了眉頭,眼中對空性的不喜溢于言表,看著空性朝自己掏了過來,他躲也不躲,只是問道:

“少林諸代高僧,盡是光明磊落、心有慈悲之人,為何卻出了你這般惡賊?”

“若今日非是老道,換作旁人好心饒你,你卻這般恩將仇報,便是寒盡了人家的心!”

砰~

空性抓向張三豐的那一只手,才剛剛挨到老道士的道袍,便如同碰到了銅墻鐵壁一般,隨后……

就這么飛了出去。

準確的來說,是手掌和手臂分離,飛了出去。

斷掌剛好落在了李玄一的面前,還能瞧見上頭的老繭。

這人日后,再也使不了龍爪手了。

武當六俠已經(jīng)圍了上去,空聞連忙告罪,老道士把手一松,那空性和尚便癱在了地上。

隨后,便是一聲極慘的痛呼,叫得山上樹林間棲息的鳥兒受了驚,紛紛飛了出來。

少林輸了,但這不重要,空性這般偷襲,簡直是在明少林的招牌上面尿了一灘。

本來抱著上山找茬的其他人,此時都噤了聲,各自都是心有戚戚,腦子反應(yīng)快些的,趕忙叫自己門派中的弟子將身上的兵器給處理了,千萬莫要叫武當尋到麻煩。

大伙兒都想起來了,幾十年前那個江湖上關(guān)于老道士的傳說。

掃蕩群雄!

簡單的四個字,背后是多少人的性命,而且,靠嘴是掃蕩不了的。

張老道,張三豐,從來都不是一個手軟的人!

從來都不。

就在此時,廣場上忽地響起了個聲音來:

“君寶兄,多年未見,怎么開始欺負起小輩來了?”

這聲音憑空而來,又好似在人耳邊說的,每個人都聽了個確切,連忙朝著發(fā)聲處看去,但除了同樣是一臉茫然的人之外,哪里有什么旁人。

李玄一更是吃了一驚,這天底下還有直接叫張君寶的不是沒有,但聽那人語氣似乎與玄玄子是舊相識了,老道士多少年沒下過山了,他的故交活到現(xiàn)在,又該是個什么樣的老怪物?

見張三豐望向遠處,李玄一跟著看去,除了樹還是樹,山風(fēng)一起,吹得那樹林東倒西歪的。

“遠橋,照顧好賓客。”

“是!”

“蓮舟,你領(lǐng)人護送少林大師下山。”

“是!”

“松溪翠山,帶弟子分看前山后山,勿要叫歹人借機生事,梨亭聲谷,看好山上弟子,不可與人結(jié)怨。”

“弟子遵命!”

武當六俠全都應(yīng)了下來,宋遠橋頓了頓:

“師父,出什么事了?”

“無事,我去見見老朋友。”

“弟子隨您……”

“不用啦,人是來與我祝壽的。”

張三豐揮了揮手,雙腳輕輕一踮,便躍出了十幾丈開外,整個人的身影都隱沒在了樹林里,再也沒有半點蹤跡。

好家伙,要是讓這老道士參加奧運會,指定得被人給抓去研究研究。

李玄一腦子飛得沒邊,不過說實在的,張老道今日漏的這一手,讓他安心了不少。

有這種本事在,老頭兒還是出了名的長命,自己安穩(wěn)的在武當茍著,至少也能保證性命無虞嘛。

至于玄難啦,張三豐動手啦這些個與他記憶里相差的事兒,他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都穿越了,就算是這世界上冒出個孫悟空那也是正常的。

而且張翠山暫時不用死了,自己那未曾蒙面的五嫂,還有侄兒……

侄兒?

如果沒錯的話,張無忌應(yīng)該是在上山之前被鹿杖客給擄了去,俞蓮舟當時和鹿杖客對了一掌,那人師父就是死在張三豐手里的,因此以為武當有克制玄冥神掌的功夫,所以沒敢出全力,才讓俞二撿了一條性命。

之前木頭說瞧見了個蒙古裝扮的人,張無忌應(yīng)該就在他的手里。

那么……

“爹爹!”

這孩童的聲音極為清脆,連李玄一都聽到了,就更不用提旁人了。

張翠山失子多日,早就已是心急如焚,只是知道來人要的是謝遜下落,并不會傷害張無忌,所以才強壓著情緒。

此時聽到了這聲呼喊,一眼望去,便在東南處的院墻上頭尋到了張無忌的蹤影。

“大師哥!”

這話喊出了全力,宋遠橋早就聽說過了張無忌的事,此時見張翠山這般失態(tài),本來正在寬慰少林和尚的,立馬就拿出了自己代掌教的姿態(tài)來:

“武當?shù)茏樱芟履侨耍 ?

言罷,他一個縱身便跳了過去。

宋遠橋此時已經(jīng)六十多歲,常年主持派中事務(wù),武功雖然多年未曾進步,但畢竟跟在老張身邊最久,內(nèi)力也是最高,二代弟子里,明面上只有他到了八品。

此時他朝鹿杖客躍了過去,還沒到呢,便先以攻心為上,勸起了人來:

“這位朋友,有什么話都好商量,孩子畢竟無辜!”

宋遠橋快,武當其余弟子也是不慢,幾百人瞬間朝著東南角包圍過去,鹿杖客此時想走倒也不難,但偏偏他回頭之時,卻瞧見了一個小道士。

一個稚氣未脫、應(yīng)該撒尿和泥玩的小道士。

好俊的輕功!自己竟然沒察覺到。

“施主且留步,我大師伯有話要與你說。”

沖虛自上山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今日的這般熱鬧,剛才在人群中見了太師父出手,屬于武當一份子的集體榮譽感正是爆棚的時候。

所以宋遠橋一喊話,他也顧不得李玄一囑咐的藏拙了,梯云縱、水上漂、踏雪無痕,反正七八種輕功同時使出,竟然比宋遠橋還要搶先一步到了鹿杖客的邊上。

鹿杖客瞥了眼這小孩兒,嗤笑了一聲,摟著張無忌就要遁去,才剛剛起了屈膝,一點寒芒便到了他的眼前。

好快的劍!

這六旬老叟再不敢大意,往后退了兩步,回頭見宋遠橋距自己已不到一丈的距離,知道若是再不走的話,今日怕是難以脫身。

相較于宋遠橋,自然是小孩子好欺負了。

再度回首,沖虛已經(jīng)躍上了墻頭,這老叟沒有半分猶豫,凌空一掌就拍了過去。

“沖虛!”

李玄一從沖虛上了墻頭開始便瞧見了他,此時見鹿杖客對他動手,頓時心下有些慌亂了起來。

木頭少言少語,這孩子他基本上是當做兒子來養(yǎng)的,一開始的確是因為他沖虛的名字,可是兩年下來,哪怕是養(yǎng)只貓也有感情了。

慌歸慌,他凌波微步已經(jīng)是踏了出來,這步伐精妙得厲害,以六十四卦為一個周天,正是若輕云之蔽月,若流風(fēng)之回雪。

雖然做了準備,但鹿杖客還是小瞧了沖虛,老頭這掌只用了三層力道,但見竟然被這小孩兒給躲了過去。

沒有二話,連忙又拍出了一掌,此時只為脫身,他這掌已經(jīng)是近乎全力。

沖虛接躲開第一掌已經(jīng)是勉力至極,此時見那老者第二掌的掌風(fēng)囊括周身幾丈,再也避開不得,他畢竟少有與人交手,更何況是這般的高手。

一時間,竟然是失了神,愣在原地。

轟隆~

意料之中的受傷并未到來,沖虛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怔怔喊道:

“師父。”

李玄一只覺得冷得厲害,知道自己是中招了,連著打了好幾個擺子,回頭看向小道士:

“你……就不能……讓老子……安……”

‘安心’的‘心’字還沒出口,他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師父!”

沖虛把劍一扔,朝著李玄一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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