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
陳晝沿著巷口疾步而行,在銹跡斑斑的“鐵臂熊健身館”招牌下停住腳步。作為五年老會員,老板娘王姐只朝他晃了晃記賬本,便繼續對著電腦屏幕蹙眉——月營收報表又見紅字。
器械區寥寥幾人,三個穿工字背心的外籍壯漢正圍在深蹲架旁,古銅色肌肉在燈光下泛著油光。
“Hey,man!”其中一人揚了揚蛋白粉罐,“頭回見你?得多補補,這體格連杠鈴片都掰不動吧?”
陳晝剛扣上護腕,聞言挑眉指向自己:“說我?”
“就你!”另一人鼓起肱二頭肌,腱子肉在皮膚下鼓起夸張的弧度,“跟我們練三個月,保證你能扛著輪胎跑馬拉松?!?
回應他們的是一道利落的騰躍。陳晝指尖勾住頭頂的環形吊環,如靈猿般蕩向空中器械群——肋木架、懸垂繩、波浪形云梯在他身下飛速掠過,擺幅越來越大,運動鞋幾乎擦著天花板的工業風扇。三個壯漢面面相覷,啞鈴砸在地上發出悶響。
當陳晝以倒掛姿勢掠過他們頭頂時,其中一人終于憋出句中文:“這、這是跑酷運動員吧?”王姐翻著白眼敲鍵盤:“管他是什么,能續費就行。”
自修習《疾風真訣》起,陳晝便恪守“晨練體術、暮習暗器”的規矩。呼吸法需要筋骨根基支撐,就像刀刃離不開磨石。此刻他抓著吊環完成三百六十度擺蕩,腳尖輕點攀巖墻的瞬間,三壯漢同時爆出國粹,驚得跑步機上的大叔差點摔下來。
一小時后,陳晝站在 VIP訓練室門前。狹長空間里,盡頭墻面掛著六邊形靶板,入口處的金屬樁上垂著皮質囊袋,里面碼著十二柄柳葉鏢——最短的掌心長,最長的齊肘,尾端系著靛藍流蘇。這是“刀嬸”的獨門傳授:“練速度的別跟人拼鈍器,暗器講究寸勁透骨,打完就跑,比你扛把大刀耍威風實用百倍。”
隨著六道銀光閃過,靶板“啪”地裂成三瓣,每一截斷口都精準沿著木紋。陳晝甩了甩發麻的手腕,對今天的“連環六擊”還算滿意。他開始期待老洪的《崩山真訣》——雖說刺客講究以巧破力,但誰不想試試正面硬撼的滋味?
沖澡換衣后,陳晝跨上電動三輪車,車斗里堆著小姑讓帶的剁椒魚頭和真空包裝的滑肉湯。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晨光便利店”的玻璃上,小姑程素秋正踮腳換價簽,見他騎車出門,突然瞇起眼——這小子每周六主動送貨,準沒安什么“好心”。
城郊石子路坑洼顛簸,陳晝在“宏興工地”板房前停住。搬下三箱物資:核桃奶、牛肉粒、燕麥餅干,全是給二樓那位的“謝禮”。
“李哥,開門!”樓梯板在腳下吱呀作響,鐵門應聲而開,露出個頂著爆炸頭、穿橘色工裝的年輕人。
“又帶這么多?你這是扶貧還是補課?”李建明接過箱子直搖頭,上個月這小子突然找上門,說要補高二數學——全競賽大滿貫得主補數學?說出去能笑掉半座城的大牙。
板房內,鐵皮書桌對著臺老舊筆記本,屏幕上是函數圖像題。陳晝掏出錯題本時,窗外傳來輕微的蜂鳴聲。李建明沒注意到他指尖微頓,繼續用焊工手套比劃輔助線:“這道立體幾何,你得把空間想象成…”
百米外,黑色邁巴赫的后車窗半降,單筒望遠鏡里映出板房內的場景。
“小姐,無人機拍到他在做數學題?!彼緳C老劉壓低聲音,“跟資料里的‘天才少年’形象不符啊?!?
蘇曉薇扯了扯真絲襯衫領口:“能考滿分的人需要補課?肯定有貓膩。放低機位,拍清楚他的筆記本?!?
一小時后,陳晝謝絕了李建明留飯的邀請,踩著三輪車拐向老街。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車斗里的冰粉桶晃出細碎漣漪——路過“老字號冰粉鋪”時,他總會捎上兩份招牌糍粑冰粉。
后視鏡里,那輛扎眼的黑色邁巴赫還在百米外游蕩。陳晝忽然剎車,停在梧桐樹影最濃的巷口。車門“咔嗒”打開的瞬間,他轉身遞出一碗冰粉,紅糖水在暮色里泛著琥珀光:“蘇小姐跟了一路,不累么?要加糍粑還是山楂片?”
車內驟然 silence。
蘇曉薇望著遞到面前的瓷碗,睫毛劇烈顫動——她明明讓司機選了最低調的車型,怎會被發現?
“咳,既然被識破了…”她強裝鎮定地接過勺子,“我只是路過,看你買了兩份,想著要不要蹭一碗?!?
陳晝笑而不語,盯著她手腕上若隱若現的倒計時——和周小胖的同款幽藍光芒,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晚風掀起巷口的招工啟事,冰粉的甜香混著遠處工地的揚塵。這一局,獵手與獵物的位置,似乎悄悄調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