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胖？”

“歡兒~”

從臥室到客廳，程野掃了一圈也沒看到人。

現(xiàn)在是早上九點多，一撕拉窗簾，泛紅的日光就把雜亂的房間捅了個透亮。

程野伸了個懶腰，然后站在窗口邊，把手機摸了出來。

一溜溜的消息提示全都是任歡的。

【08：32：11】

【畜生！還鎖了臥室門？】

【我老爸打了9個未接電話！先撤了！】

【新世界萬歲！！！】

【08：52：00】

【醒了沒？】

【09：00：00】

【還沒醒？】

【09：15：00】

【（已取消）一個視頻請求】

【醒了叫一聲！】

程野懶得打字，直接給他電話撥了過去。

結(jié)果任胖子一秒就接聽了。

“野子！太特么爽了！我第一回跟著幾百人的車隊騎車！又是環(huán)山公路，又是山地越野！這特么哪里像是游戲啊！！！”

“你剛?cè)ゾ惋j上了？”

“飆什么飆，就我那速度...”任歡突然就哼哼唧唧地唱了起來：“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

“打住！”

“給你說，我昨天一進游戲就直奔修車房去了...”

任胖子一逼逼叨起來就沒完，程野直接點開了語音外放，把手機擱到了茶幾上。

然后嘛，自己跑廚房拿了些酸奶、燕麥和速食雞腿肉，一邊弄早餐，一邊口頭上“嗯”幾句，給任胖子一點情緒價值。

“野子，大媽這人是真能處啊！一聽我是你介紹來的，直接給我點了一桌外賣大餐先填飽肚子，然后又帶我去了一間奢華的小閣樓拎包入住！更重要的是！她最后還給了我一串車鑰匙！！！”

程野忍不住撇撇嘴：

“她當(dāng)然好了，一切花銷都記在我賬上！”

“你的不就是我的么？”

“好好好。”

“別打斷我啊！”任胖子越說越high：“我車鑰匙到手沒多久，一群騎著越野車的小黃毛就來了！大媽指了一輛速降騎山地車給我，讓我跟他們?nèi)ネ嫱妫∧谴笮≥啠潜苷鹣到y(tǒng)，簡直了！可惜我還是全程吊車尾，太特么慫了！”

...

死胖子吐了10來分鐘的口水話后，突然問道：“野子，下午和我們一起去遠瞳塔玩玩？”

程野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山系戶外風(fēng)穿搭，正坐著登鞋：“啊？”

“媽蛋！我就知道你沒認真聽我嘮嗑！”

“你說去哪？”

“遠瞳塔！”

“什么遠瞳塔？”

“就是以前的慶城電視臺觀光塔，樓頂像個大眼珠子那個！”

“哦，去那干嘛？”

“聽說是有開發(fā)商愿意接手，要整體翻修一次！所以，今天是舊塔最后一天對外開放，全都跑過去懷舊了！”

“沒興趣，不去。”

“還有重點沒說呢！”

“你說。”

“遠瞳塔的頂樓不是被封了十來年么？一直神秘兮兮的！今天下午的交接儀式過后，那里也會對外開放！”

程野一下聽明白了：“那地方不是鬧鬼么？”

“不鬧鬼我們還不去呢！我記的很清楚，頂樓是個蹦極俱樂部，小時候你爸還帶著我們倆去圍觀過！后來好像出了人命，不知為啥就給封了！”

“呃…我勸你還是別去湊這熱鬧。”

程野的口氣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那個地方是真…有點古怪。”

程野原本是想說“鬧鬼”的，可想想還是換了個嚴(yán)謹(jǐn)?shù)恼f法。

“怎么？你還真信有鬼啊？”

“我也說不明白。但我先前路過的時候，確確實實看到過，凌晨12點以后還有人在蹦極！”

“男的女的？”

“男女老少都有！”

“啊？你別編故事嚇我！！”

“反正你別去就對了，聽我的！”

“可是這次有好幾個妹紙！”

程野聽了都懶得搭理他，直接挎上包，系好了兩升水的噸噸桶。

“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要出門運動了！”

“你又要去體能館？要不要這么卷啊？”

“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去遠瞳塔！”

“好好好！知道了！”

程野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一刻，死去的記憶開始了連擊，一段童年陰影在程野腦子里浮現(xiàn)出來。

那是念初中的某個夜晚，他因為泡網(wǎng)吧而在凌晨時分路過遠瞳塔！

嗚悠——！

尖銳的氣鳴聲讓程野抬頭一看！

只見漆黑的高塔上，一個人影如同黑色的沙包砸了下來！

他在程野的視覺中逐漸變大，一開始還只是個小點，眨眼就成了一個面容僵硬的老頭俯沖而來，仿佛一具死尸懸掛在彈力繩的一端！

更關(guān)鍵的是，他似乎還沖著自己眨了眨眼。

由于太過突然，程野平時再膽大也被嚇懵了！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撒丫子跑，甚至連倒計時都忘了用上！

等到他反應(yīng)過來，那尸體已經(jīng)在劇烈的反彈中消失不見，只剩下低樓層的幾個廣告牌，稀稀疏疏地亮著！

程野心里篤定，那尸體被拉回到了塔頂。

那一晚，程野以熱心好市民的身份，人生頭一回撥打了警察叔叔的電話。

然而，他后續(xù)并沒有聽到什么水花，一切不了了之。

第二次是在大半年以后。

因為新賽季排位沖分，程野再次凌晨一點路過遠瞳塔！

他悶頭趕路，人都已經(jīng)過了那截路段，誰知那繩索繃緊的嗚悠聲，突然再次在他身后響起！

程野一回頭，墜樓的人影一閃而過，隱約看著像一個少女。

這一回他多少有點心理準(zhǔn)備，立馬啟動了死亡倒計時，想確定那人影是死尸還是活人！

然后！他看到了6個紅通通的“0”！

真是死人啊！

程野瞬間掄圓了腿，跑出了50米短跑最后沖刺的速度！

當(dāng)晚，他第二次報了警，可結(jié)果還是一樣。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程野十四歲生日那晚，他為了莫名其妙的儀式感，刻意在凌晨時分，拿著相機去遠瞳塔溜達了一圈。

這一回，他耐著性子蹲了一個小時，然而什么動靜也沒有。

程野不甘心，畢竟馬上就要升高中了，以后都是要住校的。

所以他一連蹲了好幾晚，終于，他再次看到有人從樓頂跳了下來！

當(dāng)時的他，胸口像在壓槍一樣噗噗跳，激動得快要發(fā)瘋了！因為自己很快就要拍下鬼的樣子！

那黑點在視野中快速放大！

咔嚓！

相機被按下快門后一陣連閃！

程野眼都不眨地盯著預(yù)覽屏，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照片回放，然后手指不斷扒拉，讓小黑點逐漸占滿整個屏幕。

然后，他看到了鬼的樣子！

那是一個長滿雀斑的老婦，臉上厚厚的褶子在速降的氣流中向后隆起，一層一層，密密麻麻，使得五官只剩下皮包骨，而且全都皺到了一起。

程野突然后背一涼！

因為接下來的一長串照片里，她滿是恐懼的眼睛從閉合到張開，又從張開到閉合！

那鼓起的眼珠子一直在動！

這個角度？

她...她在看我！！！

程野背包一提，拔腿就跑！

不是假人！也不是死尸！

難道還真的是鬼？

飆升的腎上腺素讓他high到炸裂，一邊跑一邊回頭看！

他再次調(diào)出了死亡倒計時，他必須最后確認一次！

如果這一回看到的依然是六個零，那他就真是撞鬼了！！！

程野興奮極了，甚至渴望著有赤裸裸的證據(jù)來沖擊他的認知！

然而這一回，他又懵圈了！

他看到了一串問號！

為什么是問號？

這是活人？

一個滿身死皮的老婦，在午夜凌晨爬上封閉的60樓玩蹦極？

一方面是莫名的失落，一方面又覺得比見鬼了還瘋狂！

程野緊繃的神經(jīng)讓他不敢再原地逗留！

因為活人往往比鬼更可怕！

更何況，對方先前明顯已經(jīng)看到了他！

程野一溜煙竄回了家里，這一回，他沒有再報警！也沒有把拍下的照片泄露出去！

因為某種程度上，他自己也算是暴露了！

一旦事情鬧開，沒準(zhǔn)會給家里惹來麻煩。

更關(guān)鍵是，遠瞳塔雖然時不時就在傳鬧鬼，但附近并沒有出現(xiàn)過什么命案，程野也犯不著死磕到底！

程野小心翼翼地過了段日子，眼見身邊沒什么怪事發(fā)生，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隨著他升入高中，也算是徹底告一段落。

再后來，他的注意力被新世界吸走，就更加沒再留意過遠瞳塔。

以程野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那個地方絕對不尋常，尤其現(xiàn)在還要打開封閉已久的60層，會發(fā)生什么就更加說不準(zhǔn)了！

可直覺告訴他，任歡那死胖子，還是會偷偷過去。

呵，他自求多福吧。